〇六七(1 / 2)

〇六七

来盐集镇的路程比宝缨和叶怀钦预想的慢了很多。

也是他们倒霉,几乎在二人向东行进的同时,突厥人也调转方向进兵东南,宝缨二人几次险些撞上突厥人,不得不迂回绕远。

后面甚至还在地窖里躲了一夜,头顶厮杀声震耳欲聋,天明才断绝。

等声音平息,二人从地窖里爬出来,看到了遍地尸体,血流成河,宝缨看到了夏军的旗帜和战甲。

如今躺在地面上的尸体里有没有曾和她擦肩而过的士兵,有没有她认识的人?

宝缨不敢去想。

叶怀钦则看出了更多。

“……双方人马都不多,恐怕都是先遣探路的,但冲突激烈,都想歼灭对方抢先回去报信……突厥人准备从东方进攻,可是夏军……夏军竟也想走这条路,他竟然没有退兵!”

叶怀钦发自内心惊讶不已,“就算他不管伤……可还有‘一日春’啊……真是个疯子!”

宝缨收回暗自打量的目光,没有发表意见。

叶怀钦面色沉重:“突厥人向东行进,如今夏军也不退反进,照这个情势,大战随时可能爆发,战场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不过一两天的距离。”

他叹气:“我们的马不够快,若想着趁早冲出去,将战场甩在身后,恐怕有些冒险。”

若叶怀钦一人倒也能勉力撑过,想在兵荒马乱中保护宝缨的安全却很难。

“这样吧,”叶怀钦下了决断,“我们向北走一段,绕到突厥人身后,首先避开战事,然后再去找师父。一路上注意留心‘一日春’的迹象。”

宝缨自无异议。

后来证明,叶怀钦是明智的。当晚他们便看到南方的天空血红一片,战火竟连烧了三日不绝。

宝缨不敢断定谁输谁赢,只是后面偶尔会见到狼狈北窜的突厥逃兵,想来就算夏军没赢,突厥人也必定损伤惨重。

叶怀钦有同感,摇头道:“虽和我想的不一样,但……这样也好。战事不会立即平息,我们再向北走一点,然后向东。”

于是,平常最多五天的路,他们走了半个多月。等二人抵达盐集镇外,已经是四月的第一天了。

迟来的春意也终于眷顾了这片土地,天气温润舒适,便是夜里也不会太冷,时不时能听到悦耳的虫鸣。

宝缨把干粮架在火堆上烤,忍不住问道:“只翻一座山头就到了,我们为什么不连夜赶去盐集镇?”

她刚才看到了,盐集镇周围没有连绵巍峨的群山,只有很多小山丘,若论险峻恐怕还不及京郊的西山,对宝缨来说都不算什么,叶怀钦应当更不会放在眼里。

叶怀钦连连摇头:“你可别小看这座山头,每天不知多少人大意丧命在这儿,这条路夜间绝不可以走!”

原来这山看着平平无奇,附近的地底下却埋藏有石炭,无需提炼,遇火自燃,还不大产生灰烟,比昂贵的银丝炭还好用。

石炭珍贵,无论是夏朝还是突厥,都将治下的石炭矿井牢牢守住,禁止民间私自采挖。

但盐集镇却偏偏是个无人管的地界,又地处北方,冬季漫长寒冷,周边的居民长久以来挖石炭过冬,在地面以下凿出了不计其数的坑道。

天长日久,接近地表的石炭早被挖光,人们只能不断向深处挖掘,不但地表千疮百孔,地下更是坑中套坑,道道相连,形成盘错交织的迷宫。

“近些年这里已经找不到石炭,人们也不大过来,”叶怀钦说,“但这样更糟。久无人迹的道路上长满了高过人头的杂草,掩盖住了坑道的入口,一个不留神就会掉下去,顺着坑洞滑到又深又远,没有出路的地方。”

“如果你掉下去,我也没本事从成千上万个洞xue里找到一个小姑娘。”叶怀钦半开玩笑地说。

宝缨像是吓到了,吸吸鼻子,问:“听你这么说,就算白天我也不敢走这条路了。”

“有一条商道。过往客商都知道,进山之前在盐集镇的海边捡上一口袋白石,进山后跟着一路跟着白石子走,遇到有缺口的地方,就用口袋里的白石补上……不但帮了身后的人,也是为了自己回程方便。”

“只要跟着白石子走,就不会出事。”宝缨咬着下唇说,“我记住了。”

宝缨拉过毛皮,紧紧蜷在里面,身侧的火光渐渐熄灭,她的眼皮也越发沉重。

不知何时,叶怀钦低声说了句“我守前半夜”。

宝缨记得自己含糊地应了一声,但等她再睁开眼,已经天光大亮了。

她一骨碌翻起身,发现叶怀钦靠着树干,轻轻打盹。

他是警觉的,听到宝缨的动静,眼皮微微颤动,说:“我再睡一会儿。”

“那我先去打水,就在旁边的小溪。”

宝缨嘴上这么说,目光却停留在叶怀钦脸上,静静看了许久。

从两人结伴同行以来,叶怀钦的“守前半夜”便是他守一整夜,即便宝缨强烈要求,他也不会半夜叫宝缨起床。

如果宝缨坚持守前半夜,叶怀钦又总是能够准时在她昏昏欲睡时醒来接班。

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确实对我没有恶意,很照顾我……宝缨想,这让她准备进行的计划更难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