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
符清羽仿佛看到十四岁的自己,对程家寄来的书信扫了一眼,轻蔑地说:“这不成体统。”
那时的他,不知情为何物,自负地以为只有软弱的人才会为情所困,抛弃原则。
法不容情,他断不会成为昏聩的君王。
怎会想到有天他愿意用一切去挽回,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留给他的时间还有三刻,还是两刻?
“呜呜——呜——”
紧闭的房门里,突然,宝缨哭的撕心裂肺。
符清羽心头一紧,推门而入:“怎么了?”
还没跨过门槛,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女转头,冲他恶狠狠道:“你滚!”
符清羽还从没被人骂过这个字,当下的反应竟是愣在原地,头脑里一片空白,进退不得。
“滚出去!”宝缨抹了把脸,怒不可遏。
哭的太用力,平时清甜的嗓音喑哑尖锐,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剌在符清羽心上。
他木然地说:“哀恸伤身,别太难过了。”
说完,甚至不敢去听她的回应,急忙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陛下,车马已经备哈——”
头领又来请示出发时间,冷不丁瞥见符清羽惨白如纸的脸色,吓得不轻,那个“好”字的后半截也生生给吞在了喉管里。
符清羽冷冷看他一眼,虽然面色凄惨,眼神却一如既往,还平添几分阴沉狠厉。
好像在说,再看剜了你的眼。
“咳咳……”头领急忙低头致礼,“陛下,车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几位将军已经来催过一次了,臣跟他们说的是,一刻钟之后。”
“嗯……”
符清羽虚虚应着,目光却凝在房门之上。
一扇门板的距离,却犹如天堑,再也触碰不及。
一刻钟,即使请出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
他把宝缨伤的那么深,想挽回是那么轻易的事么?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心里隐隐一个声音在说,若现在分开,他真的会失去宝缨,再也找不回来了。
“不……”符清羽自嘲地笑。
他早已失去,现下所做的一切,只是垂死挣扎,抓住最后一抹余光,一丝希冀。
可是,眼下的状况,根本不容他从长计议。大战迫在眉睫,若输掉战争,轻则割地赔款,重则亡国灭种。
头领不明所以,问道:“什、什么?一刻钟后,不能出发吗?”
“无事。”符清羽掐了掐眉心,“照常出发。朕的马车里……再加一个人。”
或许依然无济于事,可他真的不能再次失去宝缨。
不能再放手。
宝缨在最后一刻被“请”走,乘上符清羽的御辇,一路向北,奔赴边疆大营。
宝缨得知这个消息时,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转身又去看她的信。
实际上,她几乎不再关心外界的任何事,每天只是缩在厚厚的毯子
读到累了就睡,睡醒了再继续,只知车轮行止,不晓得外面白天黑夜。
唯一坚持的事,就是绝对不肯见符清羽。
大军行进之中,皇帝也颇受束缚,不好一直过来看宝缨,偶尔过来,也只会遇上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起先几天,符清羽来劝,宝缨还会疾声厉色地骂回去。
后面则变成了纯粹的无视,任他说到口干舌燥,也吝啬到不愿给一个字的回应。
符清羽眼见宝缨日复一日变得憔悴,不能让她继续消沉,无奈只能让乐寿来陪宝缨,劝她爱惜自己的身体。
宝缨见到乐寿总算有了点反应,眨了眨眼,又低下头去看她的信。
乐寿把宝缨膝盖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轻声说:“宝缨姐姐,我不知道你和陛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管多生气,你都不能折磨自己呀。”
“折磨?”宝缨从信纸上擡起头,眼里充满困惑,“我没有折磨自己,其实我很高兴……我应该高兴……”
乐寿怔了下,小心地问:“……高兴什么呢?”
宝缨微笑看他,笑容倒像是出自内心,“乐寿,我之前和你说过吧?对于我娘的决定,我一直都很生气,很生气。虽然我最喜欢娘,但我也恨她。恨她那么没出息,离开爹爹就要寻死觅活,不管我们几个孩子……”
“可是……”她又笑,“现在我知道了,我娘也不想抛下我们,她不是殉情而死。”
她把泛黄纸张贴在胸口,怅然道:“虽然也不能说认同她的决定……但我至少不会怨恨她了,心里轻松了很多。我应该高兴的。”
等乐寿将这番话转报给符清羽,他沉吟半晌,召来属下:“去雁门,查清楚当年程夫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