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岚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遭惊雷劈中灵台。他素来温润如玉的面容刹那间褪去血色,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僵直地立在原地,周身的空气都似凝固了一般。
脚下突然虚浮,他踉跄着撞向一旁的桌几,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茶盏应声坠地,碎瓷如银蝶纷飞。滚烫的茶水倾泻而出,瞬间浸湿了他的衣摆,可此刻的他满心皆是惊涛骇浪,哪里还顾得上这点灼痛。
“什么?”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子,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春风笑意的眸子,此刻瞪得滚圆,眼底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穆小将军也...这怎么可能?”话音未落,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半步,慌忙扶住案几,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仿佛要将那案几捏碎。
“虫儿哥,此事关系重大,小将军是我们一心追随的明主啊,他怎会?”蒋岚艰难地吞咽着唾沫,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声音里满是惶惑与不安,“寻风阁的阁主不是穆老将军吗?漠北七鬼不是都受过镇北将军府的再造之恩吗?他们怎会叛变...”说着,他缓缓摇起头来,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尽的绝望与茫然,“这太荒唐..”
李虫面色阴沉如铁,惨白的唇瓣紧抿,沉默良久后,颤抖的手指探入衣襟内衬,缓缓扯出一块斑驳的布。“这是我们书社的暗探用命换来的真相,不会有假…”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
蒋岚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那布满血渍的布帛。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记录着辽东战场半月来发生的惨烈之事。鲜血早已浸透布面,有些字迹已然模糊不清,可即便如此,那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残酷真相,依旧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入他的心脏,令他忍不住一阵战栗。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羊脂白玉戒指,那是去年生日时穆小将军亲手相赠。此刻,原本温润的玉质却透着刺骨寒意,仿佛有一股从脚底窜上头顶的阴寒之气,将他整个人包裹,又似被人兜头浇下一桶冰水,寒意彻骨。
“朝廷让原本常年驻守西北的镇北军长途奔袭去辽东应战,本就是一场阴谋...”李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中燃烧着幽冷的怒火,“朝廷根本就没有打算准备粮草饷。兵部那些蠹虫在暖阁里推杯换盏时,边关将士在喝雪水嚼草根。多亏郡主未雨绸缪!”
说着,李虫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而又哀伤,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纤细的身影。她总是立在廊下,专注地看着账本,夙兴夜寐,不辞辛劳地调动各地筹措粮草,甚至亲自验看每一袋米粮。当满载希望的粮队终于启程时,她站在城楼上目送,披风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单薄的身影却似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收回思绪,李虫的声音再次哽咽:\"阿彻亲自把粮草交给了寻凤阁的鬼斧将军,可是……..\"
布上那些沁着血的小字,如同一幅幅惨烈的画卷在眼前展开——“粮草迟迟未到,将士们断粮多日,只能挖草根啃树皮,可是辽东苦寒,冰天雪地里,草根都难寻,金刺丹铁骑冲破了防线。饿得拿不动刀的士兵们,用身体为百姓筑起人墙……”
蒋岚死死盯着掌心的血书,恍惚间,仿佛置身于那硝烟弥漫的辽东战场,看到了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悲壮场景。“所以...”他哑着嗓子,艰难地开口问道,“那些粮草究竟...”
“我们辛苦运去的粮草转手到了敌人手里,全部被烧了!”李虫猛地拍案而起,案上茶具叮当作响,声音里满是愤怒与不甘,“就在将士们的眼皮底下!”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在这凛冽的冬日里显得格外突兀。仿佛苍天也不忍目睹这人间惨剧,发出悲愤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