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烈日穿过挡风玻璃,对方态度异常坚决。
龟龟没有办法,只好趴过去,抱住了他。
车里仍能感受到秋老虎的炎热,盛少爷高贵地一动不动,非得等归归抱;余思归抱住盛少爷脖颈时不太舒服地把脸往他的方向埋了埋。
——重心真的不太稳。
女孩子整个人啵叽栽了进去。
下一秒盛淅气息紊乱,搭住了归归的腰。
“……你的腰好软。”气味的主人迷恋地喃喃,接着一按手底柔韧的腰肢,将女孩儿往自己的方向一拖,逼迫归归趴在了他身上。
——少女腰的确又纤又软,平时藏在宽大校服下,稍微一碰就会招致反抗。
但现在她不穿校服了。
“你做、做什么……”思归立刻想爬起来滚蛋,却被同桌坚决按住,爬都爬不起来。
“多抱会儿,”盛少爷毫无礼貌,更没啥廉耻:“谁准你跑了?”
余思归:“……”
归归只好由着他搂,感觉他的手一触在自己腰上就像有把火在烧,女孩子面颊柔软地贴着他脖颈,亲密无间。
过了会儿姓余的喃喃道:“盛淅,你不是好东西。”
“……”
“那我下次努力点。”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
“……”
归归疲惫地趴了上去。
无他,悬着有点累,不如顺着。
俩人在车里安静抱抱,片刻后盛淅摸了摸归归的后脑勺,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你吃惊的时候眼睛会变得圆圆的。”
“……?”
“很可爱。”他评价。
然后,姓盛的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角-
盛少爷松手时都依依不舍的。
他真的很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也是个很会拥抱的人,归归被他顺毛顺得很舒服,他松开时她甚至会有点不舍得,那点不舍得还没露出来,就又被揉了揉脑袋。
“中午带你去吃好吃的。”盛淅笑道。
然后少爷又柔和地问:“饿了没有?”
思归腹中咕咕作响,点了点头。
她身边,盛淅握着方向盘,目光望着前方,轮廓深邃英俊,车平稳地驶在返城高速上。
高中时他们俩人分明是并肩的关系,如今却有了点细微的不同。
其中那个好像更成熟了一点,更像大人了。
“盛淅,你什么时候学的车呀?”归归忽然好奇地问。
盛淅答道:“我一直会开。”
“……噢。”归归愣了一下,接着模糊地想起,得抽空卖掉家里的车。
毕竟会开车的人已经走了,余思归对开车一窍不通,以后她回家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那车开不动,落了灰、荒废了,只会更令人难过。
不如趁现在卖掉,折旧还少一些。
二手车要怎么卖呢?
我看上去这么年轻,会不会被车行老板宰?十八岁的归归不了解,愿意开口问一问,但看到盛淅好看的侧脸,却又问不出口。
同桌怎么可能知道,她想,连我都不明白。
归归悻悻,但既然想了起来,就决定将此事提上日程。
“……余思归。”
同桌开着车,突然说。
归归愣了一下:“诶?”
开车的人目视前方,忽然抛了个问题:“你知道受伤的人在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地好起来吗?”
余思归没听懂:“嗯?”
盛淅顿了顿,说:“他们能谈论自己的创伤的时候。”
他说完手底换了个档,淡淡道:“当那个人能直视自己受过的伤害、能告诉所有人我很难过;再也不去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好得很、你们都滚出我的圈子别打扰我的时候——”
盛淅顿了下,又说:
“——当那个人终于能放声大哭的时候。”
余思归呆呆的。
“而我很会等。”他言简意赅地说。
青年人说完转回去,目色淡漠,继续开车-
中午他们吃了个粤菜。
名义上那是个粤菜——但岭南人显然不太喜欢英语,而且在报菜名时恐怕也不会刻意拗个法式浊音,总体上,或许是个韭菜。
毕竟菜单上都不放数字的……归归头疼地想,属于很难理解的凡尔赛。
同桌浑然不觉,雅座宁静,远离尘嚣。
服务员上菜轻手轻脚,菜单旁一枝新鲜的白桔梗。
菜倒是确实做得不错。
姬松茸鱼翅汤,燕窝蛋挞,安格斯低温和牛及鹅肝;归归还挺喜欢那个松茸鲜螺头汤,将一小盅喝得干干净净,盛淅只消看了一眼,就温和地问:“还喝吗?”
归归挑剔地认为汤还可以,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盅被呈上。
归归边喝那小碗汤,边思考卖二手车的事情。
“盛淅。”归归怅然开口。
同桌似乎正走神,停顿了片刻才应了声,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女孩子。
余思归想想:“说起来,如果说去年一年我发现了什么的话,就是和这个世上大多数人打交道,都得强硬一点才行。”
盛淅莞尔:“确实是这样。”
思归想到一年来那些人情冷暖的破事,又想到卖二手车,小情绪上来了一点:“总之不懂也要装得很懂、不能轻易展现自己的脆弱,否则就会被路人甲乙丙丁欺负。所以成年人的世界未免还是太残酷了。”
“——确实是这样。”
盛淅搅着碗里的汤,认可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小同桌,莞尔说:“但也有例外。”
“?”
少爷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温柔地看着归归,眼底闪烁着一点星光,道:
“那个例外,以后你会做到的。”
思归不太明白是什么例外,但还是嗯了一声-
……
余思归去了个洗手间。
回来时,顺便把单结了。
价格确实离谱,根本想不到俩人随便吃吃就能吃出个3600的天价……归老师付款时心都在颤抖,含泪心想妈的,果然资本家的东西吃不得……差点就要被卖去刷盘子了……
“三块黑椒A5和牛,那么一点点小肉丁,人民币388。”
余思归真诚地想:“——由此可见恋爱是谈不得的,他要是哪天不喜欢我了,我连分手费都付不起。”
卖一头A5和牛应该能偿还分手费用,但卖一只归归还不起。
余思归心里明白自己与和牛之间……连吨位都差了不少,何况她论斤称恐怕也没这么贵,一定会被日本养殖的的安格斯牛打败。
“那个□□……”余思归说完这俩字顿了一下。
结账的小姐姐也有点愣神。她正是负责迎来送往的职位,又要接触三教九流,有眼力见只是最基本的素养,但她见了那么多人,也没想到那桌是女孩儿来结账。
小姐姐愣怔地问:“小姐您要开餐饮发|票吗?开的话把抬头单位和税号给我们留一个就可以,一会儿服务员给您送上去。”
于是拿着卡的余思归迟疑地想起——
没开票的必要了。
原先能报销部分餐饮费用的研究项目,负责人已经离世,经费已经悉数返还。
何况三千六,金额这么大,很难和财务处解释吃饭的意图,财务处一定会大肆为难,而妈妈被为难的话一定会在财务处发飙。
“……”
妈妈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归归有点开心地想。
她的确和我很像。
“不用了。”思归想明白后,认真地说。
然后女孩子怅然地叹了口气:“好贵呀。”
“我们本来就是很贵的呀。”结账的小姐姐柔和地讲。
小姐姐说完摸了个骨瓷碟出来,哄小孩似的安抚这个一看就年纪不太大的姑娘家:“吃块点心吗?”
“不啦。”
归归摇摇头,认真道:“真吃撑了。”
然后女孩子跑上了楼,回去找那个来带她吃饭的人-
盛淅要刷卡结账时,迎来了一张发|票。
同桌看到那张已付讫的票子,没说什么,只是静了好一会儿,然后对思归说:
“走吧。”
……
于是归归和同桌手牵着手,一起出了门。
他收到小票后,似乎当场生出了一点小脾气,下楼的路上却压住了,只在出门前蛮横无理地狠狠捏了思归的脸——严格来说,是好几把。
“痛。”龟龟忍痛道:“不准用这么大的力气!”
盛淅眯起眼睛,揪着思归的脸左看右看,正当归归以为他是在发脾气的时候,盛少爷冰冷地说:
“自找的。”
然后他揉了揉归归被他捏红的脸颊,牵住了她的爪子-
思归家里窗明几净。
房子里有了一点人味儿。盛淅照常和思归一起学习——大学开学后有几场分层次的考试,英语就是其中之一,盛淅这次带了几本英语书回来做着玩。
余思归看了下他们往年分班用的例题,感觉也不是多难。
“真的能分出层次吗?”归老师不太相信地问,“就这么简单的题?”
“可以的。”
……
于是那天晚上俩人一个看分班考,一个复建高中时的做题手感。
俩人互不干涉又默契至极——与他们仍在第一中学做同桌的时候一样。
自主学习时间倒是稍有出入,盛淅习惯番茄时间,二十五分钟一单位,龟龟则更喜欢长时间浸入式学习,一进状态就是两三个小时,连去接水喝都算破坏了它,回来会有点莫名的小生气。
“不然我去帮你接?”盛少爷笑眯眯地提议。
余思归脾气不小:“我有手的!”
盛淅笑得不行,继续回去刷他随手拎回来的大英练习册。
过了会儿归归若有所思,没啥大脑地评价:“——我觉得今晚特别有自习的氛围,就是还差个贺文彬在教室后面虎视眈眈走来走去,收人手机。”
同桌静了片刻,头也不抬地道:“真给你个贺文彬你敢要?拉倒吧你。”
“……”
不敢要贺文彬,但我不就是让你望了望风……望了两年的风,我好偶尔玩玩手机……归归小小地委屈起来,然后继续做起了高考物理。
过了会儿,被少爷从身后抱住了。
盛少爷的拥抱有种难言的安心,非常自然,发乎情止乎礼,温热地在思归鬓边蹭了蹭,亲昵地道:“你好认真哦。”
思归耳朵根都在发红,刚想问他你晚上睡在哪,盛淅却突然道:
“余思归。”
“诶?”归归愣了一下,接着被少爷很坏地捏住了耳朵。
“不要捏了!”思归说,她很讨厌被人当成小玩具——
但下一刻,盛淅偏偏把归归往茶几上一摁,然后在思归惊慌的表情里,捏着女孩子的手心,慢慢地掰开了她细巧雪白的指尖。
“做、做什么呀……?”思归懵懵地问。
——那距离。
少爷动作毫无逾矩之处、但又处处透着无礼,甚至是有点情与色的成分在里面的。
思归猝不及防碰到,一时浑身都被烧得发烫。
“余思归。”他亲昵地笑道,“我今天白天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归归浑身麻酥酥的,小声、甚至有点乖地道:“你说你……很擅长等。”
“是。”少爷说。
然后他笑起来,“所以我现在补充一点。”
思归被他一碰腰都软了,慌张得说不出话,眼睛圆圆地看着同桌,甚至有点像怕开罪他,声音小小地问:“补充什么呀……?”
补充什么,你为什么要在大晚上发疯?
“我非常执着。”
盛淅在客厅灯下淡淡道。
思归:“?”
“——所以无论你去哪,无论你对我说了什么。”
少爷俯下身,在余思归耳畔,极轻地保证:
“我都会找见你。”-
引狼入室。
思归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那天夜里和盛少爷睡的时候都后背一阵阵发麻,战战兢兢,认为自己不慎放进来了一只狼崽子——还是皮毛顺滑、张扬抖擞,时刻等着咬她后颈的那种。
对方倒是一切如常,在思归的房间里,与归老师并排睡两个被窝,不见半点先前那恶棍模样。
还挺克己复礼的。
“……”
“盛淅。”余思归在黑暗里开口道。
盛少爷正和人发微信,闻言将手机倒扣,放在两人中间,温和地看着她。
秋夜长风吹过余思归的卧室,窗上挂着淡玉色纱帘,帘子在风中摇曳。
“怎么了?”他问。
余思归吞咽了下,而后小声道:“……你下周不要来了。”
盛淅笑起来,翻了个身,认真看着身旁的女孩子,专注地问:“为什么?”
“……太远了。”
归归回答。
女孩子的声音有点细微的发颤:“对你的影响很大。毕竟来一次要花六七个小时……来一次我也见不了你多长时间。况且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