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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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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拉大雪山以南,天湖纳木措以北的唐古拉山脉,有一块绵延不绝的神秘而又奇特的土地,在这梦幻般的群山之中,一座雕塑般的伟城镶嵌在巨大的雅丹山体上,这就是我的家乡和硕特汗国。晚霞下唐拉大雪山妖娆壮观,白雪皑皑,清冷的空气中飞舞着铺天盖地的雪粒子,那便是故土了。

刚刚挨过冬日的侵袭,远处的念青唐拉大雪山山顶却依然云雾缭绕、神秘莫测,如同头缠锦锻,身披铠甲的英武之神,它高高地矗立在重重峡谷之上,白得反光的雪峰映照在蔚蓝的天空里,似要将一望无垠的天空映出纳木措那般的水灵来。

万物都在缓缓苏醒,雪狼也匍匐着离开温暖的洞穴开始捕食,青黄的草尖忍着彻骨寒意钻破厚实的积雪,一副探头探脑的模样。空中的猎鹰盘旋着身躯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我甩着手里的鹰哨,骑着瓦儿朝唐拉大雪山越奔越快,这个漫长的寒冬都快憋坏我了,我像只刚被放出笼的雁儿,欢快得不知所以。

“公主,别玩了,到处找您呢。”萨梅骑着一匹小马远远地跟在我后面追上来,扯着嗓子叫我。她是我的婢女,两颊顶着水红的云彩,头上缠着密密麻麻的辫子,系着红蓝丝线织成的发带,衬着这初醒灰白的大地,极为出彩鲜亮。

“我不,阿尼又想骗我回去,今儿我手感不错,定能追到一两只雪狼。”我孩子气地说道。

萨梅没有认真听我在说什么,眼里却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京城来人了,那些人穿衣打扮可奇怪了,还留着那么长的辫子。”

听到此,什么大雪山也好,雪狼也罢,都被我通通抛诸脑后了,我立马勒紧缰绳,掉转马头朝回跑去。

我叫乌雅七月,是和硕特汗国的长孙女,已过金钗之年,却还从未见过阿爸阿妈,从小养在阿尼膝下,跟在族内勇士们的马蹄后边长大的。

阿尼说我的名字是遥远的京城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亲赐的,可我从没有去过京城,也没有见过那个皇帝。

一胖一瘦两个拖着长辫子的男人坐在央宗殿下首,各捧一碗热腾腾的酥油茶发抖,不住地抱怨这儿的天气太过恶劣。

“这位就是达瓦公主吗?”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小小年纪已经样貌不俗了。”

他们是来接我的。

阿尼说住在京城里的阿爸阿妈想我想得紧,便派人来接我回去,我仰着头想了想从记事起便挂在墙上的那幅美人图,据说画上的人就是阿妈和硕特汗国的兰静公主,可那个人永远冰冷,一动不动,让人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再回头看看坐在鹿毛毡上,穿着大清官服,被冻得满脸青紫的两个人,我不值一哂地摇了摇头。

阿尼哈哈大笑,说你不是早就想见画上的阿妈了吗?还有那个给你起名字的皇帝。

我皱了皱眉头,萨梅偏过头压低了声音:“还有画片上的糖葫芦,驴打滚,桃花酥”

我咽了咽口水,顿时有些心动。

青山楼外楼,歌舞几时休。书上的繁华奢靡之地,京城,让我心动了。

“阿尼也一起去么?”我吊在阿尼强壮的手臂上撒娇。

阿尼仰头大笑,粗大的手掌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阿尼是很舍不得我的,他年纪大了,和硕特又离不开他,却还是坚持亲自送我到嘉峪关,然后又让阿扎勒带着大批人马护送我到朔州,还把鹰王恰骨伊给了我。

阿尼让我把所有东西都带上了,整整装了两车,有吃的,有玩的,还有多年来阿尼想尽办法从各地给我弄来的书籍字画,当然少不了那架阿尼花重金请中原的能人巧匠专门为我做的紫檀木琵琶。我想反正我只是去京城看看,看够了我再回来,心里便没有那么难过了。

离开和硕特那天的情形不知怎么的,在记忆中已很模糊了,只记得族人们准备了盛大的篝火宴会为我送行,阿内文公主还跳了最拿手的卓谐舞。拉萨河的水如同雪原中的一条绿腰带,缠缠绵绵地一下下鞭打在我既期盼又不舍的心上。

漫长的旅途整整持续了两个月,车窗外白云苍狗、日异月更。雪山不见了,草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又一条河流,一座又一座高山。时日越长,满心满脑的悔意越疯了一般蔓延滋长。我整日抱着我的琵琶沉默寡言,一声不吭,落脚休息的时候也只会爬到装字画的马车里面坐着,刚满十三岁的我总是在想,我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这日终于到了朔州,阿扎勒也要告别我回拉萨去了。

我哭得很厉害,他紧紧抱着我,大声道:“达瓦公主,去到京城谁敢欺负了你,我阿扎勒一定不轻饶他!”

阿扎勒哈哈大笑的眼睛里弥漫着一层雾气,他是和硕特汗国第一勇士,当然不会随便哭出来。我看着送我来的勇士们在他的带领下绝尘离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我还有萨梅。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一路走,一路想,一路哭。

我们是入夜时分进的城,京城如我一样,已在纷华散去之后酣睡下了。

鼻尖充斥着浓浓的香料味,我使劲打了个喷嚏,便在一张硕大的金丝楠木床上醒过来了。

入眼极尽奢华,薄如蝉翼的金色帐帘从房顶垂到木制地板上,有两张虎皮那么大的梳妆台靠在床边,堆满了各式各样我从没见过的首饰脂粉,和一些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精致小盒。窗边摆着一张很大的贵妃榻,上面铺着厚厚的貂毛毯子,靠背上搭着一条大红绸褡。

转过头来,还未来得及看清屋内全貌,便见一屋子旗装打扮的小丫头,看她们的模样,年纪都不大,个个笑嘻嘻地看着我,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

我本是个极爱新鲜的人,可此时不喜反急,搂紧手中被褡,放声哭了起来,窗外是另一方青天,只余一棵极苍老孤独的梅树,再没有那蔚蓝如宝的纳木措和皑皑独立的雪山。我如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曾经熟悉的一切全都不见了。

我的哭泣让一屋子笑嘻嘻的人着了慌,她们不知所措起来,互相责怪着跪到了地上。

这儿,已不是我的和硕特,我已走了太远。

我想我被阿尼骗了,来到这里已有七天,不仅没有见到画上的额娘,更没有看到那个皇帝,硕大的府宅大院内,抬头低头尽是些大气不敢吭的丫鬟仆从,还有一个万恶的自称管家的人,我从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也不懂管家到底为何物,除了每天变着花样强迫我按时用餐就寝之外,连我的来去都要干涉,时而从他那就像反复训练过的嘴巴里蹦出几句不满,而如果问他什么,开口闭口便是老爷夫人交待过”,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我气急败坏地一脚把半开的花厅门踢得大开,摔在墙上劈啪作响,“把我的靴子还给我!”

“奴才已经让人给大小姐准备了绣花鞋。”

我摆摆手,萨梅从我后面抱着一摞绣花鞋上前来,我接过来,一股脑儿地全摔在他面前,“杜自芳,我再说一遍,我的靴子,你藏到哪里去了?”

瞥了一眼我光着的脚,杜自芳的眼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惊讶,连忙移开视线:“大小姐的靴子奴才怎么敢藏,不过是随同大小姐带来的东西一同收起来了。”

“快给我拿来!”我跺着脚,跳起老高,大吼的声音只怕把房子都撼动了。

杜自芳显然更有一套,他弯着腰,看起来谦卑极了,“大小姐,靴子事小,弄伤了脚事大,何况鹿皮靴子既不养脚又不淑雅,与旗装也不配,大小姐就先勉为其难穿上鞋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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