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滴的油脂滴在只剩下红红的火炭的火堆里,腾起一阵阵烟雾,阵阵香味儿传来,两个对自己手中食物早已望眼欲穿的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李三儿笑着说道:“陈小兄弟,我看差不多了,咱们吃吧!”
陈岁岁看着烤得金黄的山鸡,舔了舔舌头说道:“别急,稍等片刻,等我加点好东西。”
说完把手中的木棍递给李三儿道:“李大哥,先帮我拿一下。”
已经忍得很辛苦的李三儿刚把山鸡送到嘴边,听陈岁岁这么说,不顾烫,先咬上一口,呲着牙叼着,微微喘着气,左手接过陈岁岁递过来的木棍,嘴上却也没闲着,用舌头试了一下之后,便把叼着的大块儿鸡肉吸入口中,大口嚼了起来。
陈岁岁从身上摸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拇指和食指中指并拢,从纸包中捏起一小撮细碎之物,对着李三儿说道:“李大哥,快把鸡举过来。”
正忙着嚼的李三儿嗯了一声,将两根木棍都举了过来,含糊不清地问道:“陈小兄弟,这是啥玩儿意?”
陈岁岁把手放在烤鸡之上,轻轻一扬,随即微微运转内力,让自己所撒之物均匀落在烤鸡之上,示意李三儿翻个面儿,他又撒了一遍,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李大哥再受累烤上一小会儿的功夫。”
说完他又轻手轻脚的把纸包包了起来,塞入怀中,拍了两下,接过李三儿递过来的山鸡,笑着说道:“这是一些盐巴还有其他一点香料,撒在烤肉上,会更好吃些。”
已经闻出味道有些不一样的李三儿冲着陈岁岁竖了个大拇指,啧啧称赞道:“还是小兄弟准备的齐全,这香料一撒,味道就是不一样了。”
陈岁岁笑了笑又翻烤了几下手中的山鸡,放在鼻尖前一闻,再也忍受不住了,看了眼李三儿,正好看见李三儿做着同样的动作,二人哈哈大笑,便开吃起来。
这香料是陈岁岁临行前元夕让张仲谦找人给他准备的,元夕知道陈岁岁一定会不舍得花钱,备上一些香料,兴许用得上。
当时元夕拍了拍陈岁岁的肩膀对他说道,山多的地方,饿不死咱们的,还能解馋,你说是不是?
陈岁岁点了点头,可他心中明白,元大哥是懂他。
在烤鸡的时候,李三儿跟陈岁岁讲了自己是如何从黑风寨一路随着张家车队到了牛角山的。
听得陈岁岁一愣一愣的,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李大哥,看来你是非得吃上我这顿饭不可啊。”
李三儿知道陈岁岁没有怪自己的意思,但是心中还是有些尴尬,最后二人只是以水代酒,多喝了几口。
而这“陈小兄弟”的称呼,便是手中的酒坛子碰了几次水葫芦之后,李三儿叫得最顺嘴,也最舒心的称呼。
什么少侠公子的,生分了不说,自己好像还低人一等似的。
他却不知,陈岁岁却也是最喜欢他的这个称呼。
陈岁岁想没想过李三儿山贼的身份?自是想过,饿死了李三儿算不算为民除害?他给口吃的又算不算助纣为虐?
这些陈岁岁却并未深思,只是在眼前,他觉得自己不忍看着这位穷困潦倒的汉子因为挨饿再去偷东西。
举手之劳,半只山鸡,或许可以改变一个人。
很快,二人手中的半只山鸡就剩了骨头架子,正在细细啃着每一小块儿鸡骨头的陈岁岁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李三儿一眼,却发现这位大哥连有些鸡骨头都嚼碎了咽下肚子。
李三儿憨笑道:“别以为当山贼吃香的喝辣的,那都是龙头的日子,像我这种小喽啰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好的,加上弟兄们又多,那次不都是抢着吃肉。”
陈岁岁忍不住问道:“那你们为何不打呢?山中物不少,多打些不就够吃了?”
李三儿吐了一口碎骨头渣渣,拎起酒坛子下意识地冲着陈岁岁伸了过去,陈岁岁一笑,拿起葫芦碰了一下。
李三儿喝了口水,看着手中所剩不多的鸡骨头,低声说道:“若是打那么容易,这一路上我也不至于这么惨了,陈小兄弟,你身怀绝技,打些山鸡野兔不过是随手为之,可我们那帮山贼,会些真本事的,除了龙头可没几位,不过是靠着人多势众,身强体壮欺负老实人罢了。两位龙头又岂会去亲自干些抓兔子打山鸡的活?我们十多个人在山里忙活大半天,能打着几只物已是万幸了,况且山中猛兽不少,我们也不太敢四处乱窜的,别因为一只兔子,自己倒成了猛虎饿狼的食物,那可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们山头可真有兄弟被狼掏了的,那样子,可别提有多惨了,龙头都不敢去灭了那群畜生。”
重重叹了一口气,李三儿开始仔细啃着剩下的那点鸡骨头。
陈岁岁拿木棍扒拉几下火炭,余火已是不多,顺手把剩余的干柴填了进去,几缕青烟腾起,随即转浓,李三儿被呛了几下,眯着眼睛说道:“咳咳。我说陈小兄弟,咳咳,你这生火的本事可不如我。”
转头猛吸了一口气,李三儿拿起已经没有山鸡的棍子微挑堆在一起的干柴,使劲儿吹了几口,火苗便腾的一下着了起来。
李三儿有些得意地看着陈岁岁说道:“这柴啊,可不能这么填,得架起来烧,要说这鸡啊,就算没有灶我也知道好几种做法,可不止烤这么一种吃法。”
陈岁岁看着跳跃的火苗,浅笑道:“李大哥,咱们倒是能顺一段路,要不就结伴而行吧,只是,你还是要回二龙山?”
李三儿看了陈岁岁一眼,低声问道:“陈小兄弟,你不嫌弃我是个山贼么?”
陈岁岁没有看向李三儿,只是随手用棍子扒拉着火炭玩儿,轻声说道:“李大哥,若是你从今往后不当山贼自然最好,可是若你不当山贼就会饿死的话,我也无能为力,毕竟与你随行几日,咱们可以同吃同饮,但是我没本事给你一个谋生的手段,李大哥,其实我真的只是一个农家少年,回到家中只怕也是躬耕田野,靠天吃饭。”
说到这,陈岁岁看着李三儿一本正经地说道:“可是,李大哥,我还是希望你别做山贼了,毕竟这样,真的不好!”
望着那清澈的眼神,李三儿的目光却有些躲闪,他觉得自己不配跟这样一个少年坐在一起,还大口吃肉,把水言欢。
他喃喃道:“小兄弟,大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人中龙凤,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的,你这么大的少年我也见过不少,不说你这身武艺,就是这谈吐学识,能及你十分之一的都没几个,有幸能随私塾先生读书识字的人,不多的。”
陈岁岁没有说话,因为李三儿说的话,他都懂,若是没有陶先生,也许他陈岁岁现在正跪在官道上,乞求过往的好心人,给他一点点帮助给娘亲治病吧。
摩挲着手中的葫芦,他想好了,归家之前,一定要到镇子上给先生打上一些好酒,自己再勤快些,再给先生打上一些野味儿开开荤,自己出来这么久了,先生的嘴只怕要淡出鸟来了。
正值盛夏,虽是夜幕时分,天却不凉,但陈岁岁还是喜欢这种火烤在脸上的感觉,鸡骨头终于被二人啃得干干净净的,陈岁岁看着堆在身旁的这一小撮鸡骨头说道:“李大哥,明日天明我再上山抓上几只,趁着有,咱们就吃个够。”
此时的李三儿却还在想着陈岁岁之前的话,他没有应声,而是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向河边,蹲在那里,先涮了涮手,随后鞠一捧水,开始洗脸。
陈岁岁没想到李三儿这个做山贼的还这般讲究,吃过饭洗洗手也就罢了,竟然还洗脸洁面。
看了看自己的手,也是油乎乎的,他也站起身来,走向河边,待李三儿洗完,他也准备好好洗一洗。
洗得清爽的李三儿转头看向身旁的陈岁岁,沉声说道:“陈小兄弟,虽然我不是什么龙头大当家的,但我也随着龙头做了不少坏事,幸好的是,我李三儿胆子不大,没干过那杀人越货的勾当,顶多也就是给跑跑腿,今日听得小兄弟一席话,我也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山贼,我不当了,便是去遭人白眼要饭,我也不当山贼了。”
已蹲下身去洗手的陈岁岁闻言,咧嘴笑道:“李大哥,这是好事儿啊,可是你想好了,今后要干什么么?”
借着手上的水,李三儿捋了捋头发,蹲了下去,对着陈岁岁说道:“回家种田,连陈小兄弟这样的人都觉得种田没什么,我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还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