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冷烹油(五)
国师府的地宫里闹翻了天,此等风波却像全数笼进了罩子里,连苍蝇都没飞出半只。
祁飞白四仰八叉地躺在马车里,长弓随意枕在脑袋底下硌得他生疼,他扯了扯祁夫人织的垫子,盖在腿上,依稀想起来在襄平的时候娘说过不能冷什么都不能冷肚子,于是再往上扯了扯,把肚脐也盖上了。
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被面上的花纹,忽然间,一道极其细的冷光打在了某处针脚上,细密的丝线被一连串挑开了来,崩得稀稀拉拉的,连带着祁飞白的神情共同沉了下来。
“谁啊,怎么一来就拆我娘……我夫人的绣样?”
祁飞白装正经的时候声音冷沉沉的,努力作出祁英平时的样子,“报上名来。”
来人始终未曾现身,显然没被一层暗蝉皮骗了过去。又或许那人根本就没亲自来,附在绣线上的神识颤巍巍地动起来,绣线在布面上组成了娟秀的小字:“我知道你是谁。”
祁飞白:“……”
岑小眉是不是骗他了,那什么皮真能挡住修士的窥探吗?
怎么随便来一个就能看穿!
暗蝉皮底下的心境波涛汹涌,上边的神色半分没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对方看起来不太乐意和他多费口舌,平铺直叙地写道:“祁飞白小将军,年十九。如今正要替父觐见,与易渡桥等人一同筹划破局,是也不是?”
祁飞白的头皮都要炸起来了,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来者是敌是友尚且不明,他再不精盘算也不敢多加试探。况且这人肯定是个修士,他祁飞白一个凡人还敢在修士面前玩心眼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于是他讪讪地笑了一下,挠了挠头,把脑子不太好的饭桶小将军演得活灵活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是谁啊,和我说说呗。”
绣线微微抖了下,像是在笑。祁飞白有点恼:“你笑什么?”
“笑你演得一点不像。”
那人继续写道,“易辜月身陷国师府,计划有变,我是来帮你们的。”
昏暗的地宫里,易渡桥神识一扫,就知道她这次来对了。
对于拿亲弟弟的天元这事,她半点没觉得羞愧——易行舟不像是要干好事,他俩明显处在对立面,她搂点敌人的灵石去救济鬼修怎么了?
芥子里的天元林林总总堆成了座小山头,被底下压着的沉墨印送回了断月山庄。一路以来,易渡桥差点以为她摸进了问天阁的库房,易行舟从哪捞来的这么多灵石?
从徐青翰到易行舟,天底下这么多人,除了她好像都富得流油。
易渡桥叹气,沿着被劈开的路往前走,也不怕明早赶不回去。
这么大的动静易行舟没理由听不见,如果不是他失心疯了想把地宫拱手相让,就是他现在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根本没办法处理她。
那么易行舟现在会在哪?
目光从上方挪到了地宫深处,荀洛的指向越来越明显,面对仙人灯洒下来的暖光,易渡桥确定了她的猜测。
易行舟很可能就在地宫之中,所以他才不敢出手把她和那个不知名的“盗宫贼”封在里边。
瓮中捉鼈,瓮主又不会想要把自己也变成鼈。
易渡桥有种预感,她必须要知道地宫里边藏了什么。
徐青翰比她先进来了几个时辰,不退剑鞘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尘土染脏了袍摆他也不在意,狼狈得和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仙君判若两人。
手指摸过脸上的伤疤,上边像是起了皮,一轮尖锐的月亮蹭上了麻麻赖赖的灰。
“这地方灵力不管用,何况暗蝉皮呢?”
心魔坐在仙人灯上,自从变过一次易渡桥后他就好似尝到了甜头,索性顶着那张脸不换了,他托腮看徐青翰一点点地把暗蝉皮抠了下来,“你也发现后边跟着的是谁了吧,时候可不多了,被她发现可怎么好?”
徐青翰:“用不着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