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一种语气和秦思意说话,没有相应的起伏,从仰视的角度带去一种与之相反的,上位者的压迫感。
这让后者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凭空引出更多积蓄的恐惧。
“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
秦思意说完便开始急促地喘息,仿佛在酝酿些什么,由过于无序的呼吸去构成其诞生前最鲜明的预兆。
果然,他在不久之后推开钟情从床上跑了下去。
他径直冲到对方的书桌前,扒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想要将它抽出来。
“你打不开的。”
钟情没有跟过去,仅仅转身,半侧过脸,分外冷静地提醒了一句。
“钥匙呢?”秦思意问。
“我不会让你打开的。”
“钥匙!”
秦思意气急败坏地甩出手。
他的手腕随着惯性砸在了书桌上,敲出一声闷响,带来即时的强烈痛感。
躁动的情绪因此短暂的收敛了几秒,换上沉默,以及疼痛蔓延后的麻木。
秦思意将手垂落又擡起,整条手臂都颤抖着指向钟情。
“学长像以前一样对我,不好吗?”
后者朝他靠近,握住手指,不作停留地步步紧逼。
秦思意只能后退。
他的大腿抵上没有温度的木料,另一只手则撑在了钟情写到一半的作业上。
钢笔被滑动的纸张推出去,滚了几圈,砸向地板。
它摔坏了笔尖,溅出一滩散落的墨渍。
钟情敛眸去看,黑色的墨点就像记忆里的血滴那样,撒成了珍珠项链似的一串。
“就当是可怜我好不好?我只有学长一个朋友。”
“你根本不是要交朋友!钟情!”
秦思意用被抓住的手去推对方,钟情把他挤到了桌子上,他只好不断地朝后靠,将两条腿尴尬地垂在对方的腰侧。
“我知道错了。”后者的眼梢红红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小朋友。
秦思意半点儿也不心软地将手背甩在对方的脸侧,要比耳光轻一点,不过也没见得温柔多少。
“学长,学长。”
钟情仍旧抓着秦思意的手。
他或许觉得对方先前的举动是在发泄,于是攥得更用力了些,哄人似的,一次又一次打在自己的脸上。
“我以后会听话的。当朋友就好,我不会让学长不高兴了。我保证!”
钟情看起来比秦思意还要难受,接近成熟的眉目间少有地挂起了稚气的委屈。
秦思意不好说对方脸上的不解是装出来的,但钟情与之相矛盾的动作显然无法让人将它们对应。
后者将他困在书桌、墙壁与身体之间,非要剖白给他看似的,将脸凑得好近好近。
秦思意甚至从钟情的眼仁里看清了自己的表情,残忍且阴郁,抽离地漂浮在皮囊之上。
“你的保证一点效力都没有。”
这次不再是钟情握着他的手往脸颊上挥了。
秦思意轻飘飘地将手移开,而后重重抽回了钟情的嘴角。
后者茫然地愣了一瞬,难以置信般抿起下唇,良久才想起用手去摸。
“你的保证有用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
秦思意为自己开脱,自私地将一切都归咎到钟情身上。
大抵是清楚自己的话语根本经不起推敲,在说出这几个字时,就连声音都跟着那副沉重的躯壳一起在抖。
这期间秦思意看见钟情放开了自己。
对方将双手抵在他膝间的桌面上,手臂撑得笔直,前倾着凑近了,如同在高地的猎场里看一只正被枪口指着的猎物。
“你说你在被我折磨,难道我没有吗?”
不知怎么,秦思意停不下用以伤害对方的话了。
他在心里预先打好了草稿,那些文字便依序一个个从口中挤了出来。
“你为我带来了什么?痛苦?罪恶?还是羞辱?”
秦思意认为自己真的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坏人,明明就是他先引诱,他让事情脱轨,到了现在却还要这样去指责钟情。
要是对方的手里真的有一把枪就好了。
秦思意想到。
他根本不介意钟情在这里扣下扳机。
“那学长来伤害我好不好?”
“只要继续看着我就可以。”
后者总爱说这些出乎意料的话。
秦思意宁可钟情同样质问自己,哪怕像父亲那样辱骂都没有关系。
可是对方太温柔了,温柔到让人根本没办法狠下心。
他近乎本能地朝钟情靠了过去,将唇瓣留恋地贴上了后者被月光照得发凉的耳垂。
秦思意把它衔热了,然后轻慢地松口,挨在钟情的颈侧说:“现在就连恶心也是你带给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