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接他的玉?”
唐璎不解,“嗯?”
姚半雪咳嗽一声,“就是易启温给你的那块紫玉。”
原来是这事儿啊。
姚半雪今日的状态委实有些奇怪,唐璎微微皱眉,如实道:“小易大人感念下官替他解决了辛老五的麻烦,作为报答,欲邀我去慧芳园听曲,还赠了我一块紫玉,那紫玉便是参宴的凭证,我不喜乐,故将那玉转赠给田利芳了。”
顿了顿,又道:“宴毕,那玉是要被慧芳园的老板收回去的,利芳也不会久留。”
同易启温之间的交往是她的私事儿,唐璎原本无需对姚半雪解释那么多,然而那紫玉毕竟贵重,容易引发误会——
她既为御史,当以身作则,赠受的一应财物,须公开透明,如此才能不落人口舌。
然而这段解释却并未让姚半雪的心情有所好转,易启温赠玉的画面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令他心生烦躁。
易显虽然瞧着其貌不扬,那易启温却是好看的,眉目疏朗,凤眸灼灼,细看之下,竟跟章寒英曾经的心上人墨修永还有些相似,传闻墨修永在入仕前,亦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白日里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姚半雪的心脏仿佛被蚂蚁咬了一口,微麻微痒,带着丝丝缕缕的钝痛,他很厌恶这样的情绪,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
唐璎却并未察觉,她想着开裂的田地,想着连铜梃都探不到的水源,越想越不对劲。
“大人,辛老五的案子......”
姚半雪打断她,语气微僵,“怎么,你还想让我夸你不成?”
唐璎愕然,显然不太能适应他突如其来的冷硬,眉毛一拧,语气亦跟着凉了下来,“大人一定要这般同我说话吗?”
不得不说,姚半雪今日确实很反常。
他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永远给人一种淡泊世俗的高深之感,瞧着比她这个曾经的修行之人还要冰清玉洁。
唐璎鲜少见过他发怒,就连曹佑过世后,他虽然先后经历过颓丧和迷惘,可外露出来的情绪却依旧不甚明显,何至于像现在这般?
况且……姚半雪能好好跟她说话就已经顶了天了,谈夸赞?简直是奢求。
马蹄踏在夜色里,车轮滚滚,铃声幽幽,为这寂寥的夜平添了一抹慌乱之感。
气氛有些尴尬。
姚半雪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放下车帘,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睇了她一眼,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唐璎咳嗽一声,缓声道:“我是想说,辛老五的案子……似乎有些蹊跷……”
姚半雪半支着下颌,神思似乎又有些游离,漫不经心道:“怎么说?”
唐璎也不管他听不听,径自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辛老五讹人不假,可短短两个多月,他的地为何会裂成那样?而且据田利芳所说,那样的地......往后再也种不得庄稼了......”
唐璎几乎敢肯定,田毁一事并非辛老五所为。
辛老五再如何蛮横也不敢拿他地里的作物开玩笑,他家拢共就两亩田,也就勉强能养活他和辛询两个人。
他家中贫寒,除此以外身无长物,就连给儿子交束修的余钱都没有,可就指着这地过活呢,既如此,如何又敢轻易毁了?
况且……唐璎抿唇,他就算有这胆儿,却也没这本事。
那土层的表面旱如蛇鳞,其上作物俱尽,铜梃下到土壤十数尺深都探不到水源……这般异象,远非一般人力所能及,辛老五若非有通天的本事,绝无可能将土层破坏到这等程度。
她叹了口气,“地毁无非两种因素,天灾,亦或是人为,可我隐隐觉得,人为的可能性似乎大一些……”
看似纯善的秦知州、热情周到的朱又华、潇洒坦荡的易启温、隐而不发的易显……唐璎隐隐觉得,这其中必有知情者。
或许她今日所为,正巧着了某个人的道儿,那人欲借她的手将某件事给掩盖下来,而她今日的处理结果亦是那人想看到的,毕竟这里头除了蒙在鼓里的辛老五,每个人离去时,表情都是那么满意……
姚半雪并未否认她的猜想,沉吟片刻,直言道:“那香肥有问题。”
唐璎大惊,“你是说易启温他......”
“不,肥料一事,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情。”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唐璎还欲再问,姚半雪已经闭上了眼,又摆出一副不欲作答的死样子。
她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决定换个话题,“您之前说......我阿姊的身份不简单......”
姚半雪今日似乎格外不耐烦,“自己想。”
须臾,似又觉得方才的话太过生硬,睁开眼,朝着前方的一栋小院轻轻扬了扬下颌——
“或者你亲自去问问她。”
唐璎依言望去,闹市区的街道旁店肆林立,屋宇鳞次栉比,重重叠叠间,一方熟悉的牌匾映入眼帘,直让她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