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她的案子外,当时被移交到书院的案子还有两起,即仇、葛两位大人的案子。唐璎叹了口气,“月夜一介女官,在建安孤苦无依,身若浮萍,她的死与两位佥都御史的死相比起来本就无足轻重,再加上她曾在内廷当过差,书院众人唯恐扯出什么宫闱秘辛,祸及己身,都不愿接…”
孙寄琴握紧了拳头,牙齿在微微地打着颤。
唐璎装作没看到,无奈一笑,“臣念在与她主仆一场的份儿上,冒险接过了此案,就这样,她的案件如今落到我手里咯。”
她拿出银虎令,显得有些苦恼,“若是从你这儿都问不出线索,那我可真是无从下手了。”
孙寄琴一听,眼泪潸然而下,忽而上前紧紧攥住唐璎的小臂,“娘娘,我...”
话说到一半,似又想起了什么,竟生生顿住了。她猛吸几口气,转过身去用帕子擦干眼泪,不再看她。
唐璎看向自己的胳膊,有些怔忪,孙寄琴居然敢跟人肢体接触了?
想必是月夜的死对她触动很大,情绪使然才没顾得上这些,端看她这一系列的反应,唐璎几乎能肯定,关于月夜的死,这朵解语花绝对还知道点儿什么。
遂乘胜追击道:“昨日我去了趟美人斋,那儿的凤娘告诉我,你嫁入东宫前曾带着一名丫鬟去店里挑过行头......那丫鬟便是月夜吧…”
唐璎语气一凝,“你们入宫之前就认识?”
此言一出,孙寄琴的肩膀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半晌,她哽咽道:“这也是我兄长告诉你的?”
“嗯,那团扇如今还在孙大人手里,我猜测...”她顿了顿,“你在嫁人前就已经有了心上人...”
孙寄琴呼吸一窒。
唐璎了然,想起曾经的自己,语调中不由染上了一丝悲色,“你得知即将嫁入东宫的消息时,曾愁眉不展,连挑选嫁妆时都心不在焉的,直到那人托月夜赠了你一柄鸳鸯团扇,又传了几句话,你心情才好了点儿,这些年你将那团扇悉心保存着,直到某日不慎被孙大人发现,他怕你丢了家族的体面,才强行将那扇子给收走了,对吗?”
孙寄琴再次沉默,她背对着她,只有急促的呼吸声不断传来,传达着主人起起伏伏的心绪。
须臾,她道:“我无话可说,章大人请回吧。”
唐璎皱眉,“淑妃娘娘,我不知你在包庇谁,只是月夜她...不该枉死...”
曾经的孙选侍也是个体面人,即使天生容色平淡,在发髻、妆容方面向来都是一丝不茍的,可再观如今的淑妃,面瘦肌黄,形容枯槁,哪儿还有半分当年的样子。
唐璎明白,孙寄琴如今这般模样,恐怕也对月夜之死耿耿于怀,毕竟能近她身的,都是极为亲近的人。
“娘娘,月…”
“春兰,送客!”
孙寄琴似乎有些撑不住了,匆忙打断她,而后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失礼,勉强笑道:“唐璎,你先回去吧,我身子有些不大舒服。”
她状态看起来确实不太好,强问也问不出什么,唐璎点点头,不再搅扰,“臣告退。”
亥时,宵禁将至,宫门戒严,值守的羽林卫自皇城东西两面而出,浩浩荡荡地巡视起京师各门。
喜云擦了擦额上的汗,迈着小碎步匆匆登上了南阳宫的台阶。
偌大的宫殿内只燃了两盏壁灯,看起来孤零零的。
灯下人影颀长,身姿隽秀,一头如练墨发未束,披散在肩头,似织锦般柔滑,衣襟半敞,颈线流畅,如画的眉宇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狐眸,眼尾一颗红痣更添风情,惹人遐思。
喜云竟一时间看呆了,不知为何,读书甚少的他忽然就想起了杜子美的那首《丽人行》——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人走了吗?”
帝王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寒沙,如冰刃,让人不寒而栗。
喜云瞬间醒神,赶紧甩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恭敬道:“快到承安门了。”
黎靖北点头,随手拿出一枚令牌放到桌上,“改天让康娄带给她。”
令牌沉甸甸的,样式他很熟悉,是司礼监督造的牙牌,持有者可随意出入宫廷。
喜云接过令牌,心间有些复杂,目光扫过满满一桌子菜,槽琼枝、煎豆腐、羊四软、五味杏酪鹅,还有一小篓剥好的板栗,全是皇帝亲自下厨做的,还都是前太子妃爱吃的。
他不解,“陛下为何不将娘..章大人召来呢...她方才去了淑...”
“她不会来的。”
黎靖北打断他,夹了一筷子冷炙送入口中,“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来。”
喜云一头雾水,却不敢多问什么,眸光一转,只见黎靖北修长的手指上豁开了数道口子,伤痕交错,略显凄然,白皙的手背上隐约还有被烫伤的红痕,显然是方才在厨房里弄出来的。
“陛下…”
黎靖北擡袖隐下受伤的那只手,问他:“淑妃如何了?”
喜云听言有些犹豫,见皇帝似乎没有包扎的意思,垂首道:“章大人离开后,娘娘突然开始咳喘,方才丁太医已经去了。”
“嗯。”
黎靖北放下筷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让他好好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