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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七章(卷一完) “我会尽己所能……(2 / 2)

说完自己的事,他又问她:“你呢?我记得你早些年不是嫁去建安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田利芳这人,唐璎还未出阁就认识了。当时章公罹患痴症,她遍寻名医,亦跟着学了不少本事。她遇见田利芳时才十二岁,还在一个姓龙的杏林妙手那里当学徒,因着她年轻,时常被那龙大夫当成抓药的杂役使。

“姑娘,川穹、白芍、当归、生地、防风、红花各称一些。”

那时的田利芳还是个十岁的小屁孩,穿着一身打了旧补丁的衣裳,头上的帽子都破了洞,一双眼睛细得像是没睁开,声音奶乎乎的,“我祖母病了,我来抓药。”

唐璎给他抓药时,无意间从他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世——田利芳五岁时,父母染了虏疮【1】死了,家中仅剩一个耳顺之间的老人相依为命,那老人就是他的祖母,他是由祖母一手带大的,祖孙二人感情十分深厚。

她怜他家境贫寒,又想起家中祖父的病症,心一软就帮他把药钱垫了。田利芳对此很是感恩,一连记了好几年,时常会送些自制的九连环、玲珑锁之类的物什给她,一来二去,两人也渐渐熟络起来。

两人的好友关系一直持续到唐璎出嫁前,那几日田老夫人病重,田利芳忙着侍疾,根本无暇顾及她这边,两人就此断了联系,直到她去了灵桑寺才偶然从施主们的闲谈中得知,他所推行的耕作之法深得官府赏识,极高地提升了江南地区洪灾后的的粮食产量。因着此事,朝廷本欲嘉奖,奈何田利芳此人一心只爱琵琶,不想做官,便婉拒了朝廷的好意。

两人一别数年,再见时都惊喜不已。田利芳只知她嫁去了建安,却不知她嫁给了何人,更不知她在灵桑寺做了两年的尼姑。

见到昔日老友,唐璎亦是感概万千,她笑了笑:“我和离了。”

“啊,抱歉抱歉。”田利芳一脸歉然,显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冒犯了她,“我不知你如今…”

“我如今好着呢,不瞒你说,翌日起我就要入朝为官了。”唐璎打断他,走上前提议道:“我听说当年的杏林妙手龙大夫如今在太医院当差,你若愿意,不如带老夫人上建安瞧瞧,说不定能找到根治之法呢。”

田利芳有些犹豫,“听说太医院一般只为宫里的贵人看诊,我若想求诊,就势必要做出一番成绩,得到皇上的赏识。”他顿了顿,“听说官场水深得很,不好混啊…”

“这倒无妨。”唐璎一听有戏,笑着安慰道:“我此行要去的地方就是都察院。御史有监察百官之职,往后你若是被谁为难了,我替你参他一本。”

“你竟要去做御史?!”田利芳听言十分惊讶,“这可是个走到哪儿都不受待见的差事啊。”

“只要你不做坏事,怕什么。”

“说的也是。”他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也正在考虑这事儿呢。前几日恰巧有个娈童模样的男子来找我,自称是天子的差使,那娈童一上来就说我能力出众,想让我为朝廷效力,还许了我工部主事一职。我本无心官场,可又不得不顾及家中祖母的病情,正犹豫着呢。”

唐璎咳嗽一声,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你说的那‘娈童模样的男子’,恐怕就是天子本人。”

思及黎靖北的长相,她嘴角一扯。以他的资质,确实很适合做娈童,还得是头牌的那种。

田利芳的脸色霎时间变的有些古怪,他看向唐璎,“你如何知道那人是天子,莫非你…今日是专程来当说客的?”

唐璎将目光移向别处,掩住眸中的心虚,“咳咳...这你就误会我了,我来灵桑寺是有别的事,咱俩遇上只是巧合罢了。”

黎靖北来维扬的目的是求贤,若她能劝动田利芳,也算是还了他在莳秋楼帮她挡刀的恩情。况且,龙大夫在建安,田利芳过去也的确能为他祖母博得一线生机...就算是没有黎靖北的招揽,她也想让他一试。

“行了,不必再说了。”田利芳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谁叫我当年欠了你那么多药钱呢,就当还债了。”他又笑了笑,眼睛弯成窄窄的两条缝,亲切而纯净,“况且,若有你一路同行,做官似乎也不那么让人生厌了。”

*

辞别田利芳,从菩提山上下来后,已近未时。

金乌炽烈,积雪渐消。为防打滑,唐璎越过最后几级台阶时走得极为小心,待她走到山脚下时,擡眼又瞧见一个熟人。

得,她今日是走了什么运,一个两个的都来了。

那人似乎等她很久了,甫一与她目光对上,就提着裙子急匆匆跑了过来。

“章姑娘——”因为跑得太急,她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唐璎托住她,温声道:“杨姑娘,小心些。”

杨九娘站定后,唐璎看清了她的模样。她仍是那副荆钗布裙的打扮,身子瞧着清瘦了许多,眼眶红肿,想来是已经知道江临遇害的消息了。

果然,她见到唐璎眼泪就开始簌簌地往下掉,“章姑娘,江郎死了。”

果然...唐璎心里一揪。

李胜屿被捕后,江临的死也被传得满城皆知,杨九娘会知道并不奇怪。

她看向憔悴的杨九娘,心里闷闷的。这姑娘祖父方离世,她本不想在此这个节骨眼上雪上添霜,告诉他江临的死讯,如今却瞒不住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是好。

“我如今算是明白了,姑娘说同江郎定了亲的话就是故意气我的,您想让我早点忘了他…”杨九娘越哭越急,竟喘了起来,“多谢姑娘好意,可是没关系的…”

她长吸一口气,忽然笑了笑,容颜于丹曦中清澈而温暖,“即使他死了,我也会好好活下去,为他死守终身,永不出嫁!”

唐璎拿出帕子,替她拭干了眼角的泪水,喃声道:“人活一世,婚姻不是最终的目的,杨姑娘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至于江临...”她哽了哽,“你倒也不必强自为他守节,婚姻之事,若是能遇到合适的,顺其自然便好。”

杨九娘听言顿了顿。眼前的女子面容柔美,清润的眼眸中隐含悲悯,许是被灵桑寺的佛光所染,杨九娘竟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包容与怜爱,忽觉心中充满了力量。

“这是我为姑娘纳的鞋子。”她吸了吸鼻子,情绪似乎平静了一些,顺手将怀里的布包递给唐璎,“姑娘脚小,费不了多少料子,上次江郎的鞋做完后还有余料,我便比着姑娘的尺寸也打了一双。”

唐璎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双花纹繁复,做工精致的赭色蜀锦鞋。

“多谢姑娘为江郎洗冤,还特意赶来为他超度。”似是怕她不肯收,杨九娘又小心翼翼地将鞋往她怀中塞了寸许,“蜀锦虽金贵,但也是人穿的,此为答谢礼,等我以后挣了更多的钱,还能为自己买更多,姑娘不必顾及我。”

这是九娘的一份心意,唐璎不忍拒绝,“如此,就多谢了。”

她将布包放入怀中,忽而想起一事,“说起超度,你若能早些来就好了,江临的法事刚结束...”

说起这个,杨九娘低下头,眸中再次溢满苦涩,“我知道今日是你替江郎超度的日子,前几日我去府署时章大人就跟我提过了,只是…”她抿着唇,捏紧了拳,竭力克制住胸腔中翻滚的情绪,“我始终不愿面对江郎已死的事实,仿佛法事一毕,他就真的离我而去了…我...我对不起他...”

唐璎呼吸一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别自责,他若有灵,定然不舍得怪你,即使要怪,也只会怪那些害了他性命的恶人。”

杨九娘忽然擡起头,目露惘然,“你是说…那个贪官李翰林?”

“嗯…”

唐璎没有跟她说朱青陌的事。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太过复杂,连她自己都对背后的的势力一无所知,又何必去打扰一个未亡人。

杨九娘垂首,凝视着雪中的泥泞,良久不发一言。无数的香客来了又去,履下的脏污全都印到了洁白的雪地上,显得脏污不堪。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问:“章姑娘...你说…天底下的官老爷都是这样的吗?”

“我不知道。”唐璎擡起头,望向远处的天空,那里的光色澄澈而透亮,与地下的污雪形成鲜明的对比,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天底下的官员是否都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但是杨姑娘,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己所能让这样的人越来越少。”

她转过身,面容冷肃,眸中的火光在瓦蓝碧空的映衬下,似有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