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甚至连选择去死,都是一种奢望。
当生命里的爱微末得不足以撑过漫长的地狱和噩梦时,那么剩下的,便只有恨,将那些施暴者千刀万剐折磨致死的快意想象,支撑着少年们的生命,得以顽强地继续。
当年他们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哪怕至今,他们都仍从心理上颤栗,从而本能地去抗拒回想。
那两年,用极端的痛苦和极端的恨意浇灌下,长出了两株从内而外都淬满了剧毒的罂粟。
有更多孩子被关了进来,有的在试毒过程中死去,而活着的,便要像畜牲一般为了些食物和水互相撕咬。
强者生存,弱者出局,最简单不过。
的确会有人来救他们,只不过,他们都已经等得太久了……
“砰——”
十二三岁的少年被踹到了墙上,嘴角微微渗了血出来,看来已伤到了内脏。
“你……”
少年捂着肋骨痛苦地说不出话来,满目尽是骇然与愤恨。
而此时,躺在角落里的安停舟嘴里叼着根不知哪捡来的小木棍,面上带着冰冷而又玩味的笑,甚至还轻轻哼起了一首曾经很流行的歌。
目光所及之处,俨然是与两年前判若两人的杨达,老实木讷再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亡命之徒般的狠厉与凶悍。
“拿来。”
他伸手,淡淡地道。
那个被他打得直不起腰来的少年不甘而又不得不颤巍巍擡起手来——只是一包放在市面上一两块钱的饼干。
但是放在这里,却是再稀缺不过的。
“拿着。”
杨达看也不看,随手就扔给安停舟。
安停舟乐了:“你抢回来的,给我干嘛”
“那你给我留点”
“好啊。”
安停舟也还只是笑,眉眼弯弯,露了口一白牙,看起来天真又稚气。
他想了想,翻身站起来,笑意未变地踱步到那被打得凄惨的少年跟前,挑眉毫不客气地嘲讽:“傻了吧唧的,一看就短命。”
那少年似要回嘴,被杨达一瞪,生生把未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杨达,他们这些被抓来的孩子谁不知道,这人是被那些人看中培养的,和他们这些试验品到底不一样。
安停舟拿着那战利品翻过来覆过去地看,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
“怎么了?我还有别的,你……”
杨达见他皱眉,忙去翻自己口袋里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手一乱,花花绿绿的掉了一地。
刚才的少年当即怒了,呲牙咧嘴地喊:“你们既然有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抢别人的?”
“因为我们乐意啊。”
安停舟毫不犹豫地回过去,笑眯眯的,看起来颇为和善,说出来的话却是格外气人。
杨达则是冷冷地瞪那少年:“你最好闭嘴。”
“哎哎达子,别那么凶么,吓到人家了。”
安停舟拍拍杨达的肩,保持着刚才的表情蹲到了少年身边,慢斯条理的:“就好比抓我们的那些人吧,明明抓了一个,为什么又要抓第二个?你有胆子去问他们吗?所以你看,就是这么的没道理啊。”
少年的脸色青红交加,一时被哽的说不出话来。
安停舟正百无聊赖地想要再加几句……
突然——
“砰——砰砰——”
枪响?枪响!还有……还有警笛声!
“停舟,枪,是不是警察来了?是不是……”
杨达激动地抓着安停舟的肩膀摇晃,喜色难压,面上却是被长久注毒的病态苍白。
“是啊,是警察。”
安停舟面上表情复杂,就那样一动不动地任人摇晃。
其他孩子们惊慌而散,乱糟糟地吵成一团。
两年,终于……被发现了吗?
他默默地捏了捏自己缠着布条的手腕,一阵尖锐的痛意传来,那个不引人注意的排水口里,有液体,还在汩汩而流。
“快,先找地方躲起来,以防他们一会拿我们做人质……达子?达子!”
安停舟回神开始冷静分析当下的局面,只是他回过头去,却只见杨达捂着头抽搐地瘫倒在地上,青筋肉眼可见地暴起,在地上不住翻滚,痛苦的嘶吼声连连。
坏了,怎么偏偏赶到这个点上。
安停舟抿了抿嘴,表情极度地不好看起来,他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你毒瘾犯了?”
“我……”
“好了。”
安停舟抓住他的手,捏得死紧:“我知道了,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语罢,他利落地找了绳子将杨达手脚捆紧了,怔了怔,将胳膊塞到杨达嘴边,沉声道:“忍忍,过去了就没事了,什么都别想,剩下的交给我。”
“……好……”
到了最后,杨达被生理性泪水糊满的视线里,就只剩下了少年清瘦的身形轮廓,以及……掌心里传来的炽热的温度……
那是没有尽头的炼狱里,唯一的灯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