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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折骨附疽(2 / 2)

陆扬见状比了根手指,兴致盎然道:“嘘,我给你讲故事。”

说着,他扯着被子盖过头顶,像个小帐篷似的,位置很窄,很挤,很昏暗,暗得只能看着彼此的眼睛。

“是我来讲。”魏逐风无奈笑了笑,承接上文,他总要把事情的大致经过交代一遍,“你有没有想过他会因此恨你?”

“想过,但没放在心上,因为当时我在忌惮着另一个可能会恨我的孩子。我做得不好,我错了,对不起。”陆扬忽然喃喃道,“那天是谁对我说了一句什么来着?恨比爱长久。谁说的来着……”

遗憾和执念,愧疚和恨意,都比爱和珍惜长久。

恨着谁的时候就可以活下去。

魏逐风不动声色地移了下眼睛。

想不起来,陆扬只好轻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

魏逐风顿了下,用四个字来概括,就是上门找揍。

某天景二忽然茅塞顿开:“啊,是那个老怪物!”

“什么?”魏逐风不明所以。

“是我上次和你说那把刀的名字很熟悉,就是在将我变成这副模样的人的那里听见的。他改造我时给我用了能蔽人心智的药草。当我第一次从麻醉情况下醒过来时就听见他和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在说着那把刀的事,还说什么要将事情趁机再闹得大一些,寻觅剩下被不知道被何人夺走的什么什么纹路……”

自从上次魏逐风用另一种方式替他教训了用弹弓往他身上弹石子的小孩,景二对他的态度就变得奇怪,虽然依旧看不惯时常反唇相讥,但不知不觉没那么讳莫如深。

因为手上沾过血,他在说着什么话时,总是展露出一点天真的残忍。

魏逐风没有忘记。

“我和这群人在一起的时候还发现了另一件奇怪的事。第一天我见过的那个满脸褶子年过古稀的老人,在最后一天我将离开的时候他和我擦肩而过,打了个招呼,但我却觉得那个声音来自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都说嗓音是人最后衰老的部分,但真的能够维持十几二十年乃至于一生毫无变化吗?”

“我不了解蛊,之后再找别人问问吧。”他接了一滴小景的血,存了起来,“他给你做了这副身体,给了你胡作非为的能力,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人卖了。倘若这次事情完了我们侥幸还能活着,我不能放你走,再记恨个十年八年,我耗不起。”

“你杀了我呗。你杀了我,我就不会说话了。”少年笑道,“跨越山海去杀人啊,真是。看来你的执念比起我也不浅嘛,那么道貌岸然。”

“根本就没有理由迁怒任何人,你自己也觉得无理取闹,就会用这个来安慰自己,对吗?”

“你!”被戳中痛点,他气得要跳起来,却忽然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拽住似的,还没一跃而上,就猛地坠地,痛苦地满地打滚,和被石头打了不一样,从骨髓深处源发而出痛意,抽搐着喊,“血……”

魏逐风只好猜测是他这一副躯体还需要一些别样的东西来缓解毒性。如果说每一年给一次解药完成一次蛊虫更新换代的话,那么他这种身体可能也需要另一种东西来滋养那些蛊虫的兴衰存亡。

魏逐风破开手指,血珠一滴滴落在他的皮肤上,像泥土一样疯狂吸吮,一瞬间就不见了。

“越年轻的血越好。”最不堪的一面被人尽收眼底,小孩声音渐渐打抖。

他讲了小时候的故事,讲了在那场屠杀后和母亲一路的遭遇,他们过得不好,广遭白眼,母亲产后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没玩的产后疾病,身体不停地流血,脸上不停地流泪,没过一年就死了。

所以他变得非常孤独。

只要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把他捡走,尊严算什么,只要不孤独,只要够强大,怎样都可以。

“一开始我只是想杀一个人,我拼尽全力也想要报仇,不想让人看不起我们。”

他说着说着笑了,苍白的双颊浮现出一股久违的朝气蓬勃,百感交集,令人动容。

“可后来我获得能力之后就越来越不能回头了。我杀了更多的人来维持这副模样。我只是想要活着,活着有错吗?”

魏逐风挤压着手指两侧根部,血液渐渐止住了,他仿佛后知后觉的给予了反应,微微挑了下眉头,显得刻薄而不留情面。

“别做梦了。”他轻蔑地说,“你母亲和未出世的弟弟皆因此而死,你杀的也是女人和小孩。你很清楚你的刀对准的是谁,人在回忆里也会替自己开脱吗?”

没能成功引导。许是因为浑身鞭打的刺痛太疼了,景二郎深觉遗憾仰天大笑,止不住在地上打滚,笑出了眼泪。

最后他笑嘻嘻地说:“你别怪我,我就是太孤单了。”

魏逐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就如同当年那人用同样的目光看待他一样:“小孩,倘若你弟弟不是陆扬杀的,你又会怎么样?”

“不可能。”斩钉截铁,“你又了解他几分?”

他当年也被排除在外,还没有资格质询,因而不清楚内情。

可是就是因为了解,魏逐风才会知道,扼杀一个上在襁褓中的婴儿,残忍,狰狞,理智到极点,陆扬干得出来。

蛊虫似乎格外喜欢他的血,魏逐风每三日会给他喂一次。每次喂完,他好像重获新生,又好像在油锅里滚了一个来回。

下船时,魏逐风寄出了所有想要寄的信,景二郎长出了新的骨头,勉强又可以像人一样站一会儿。

他百无聊赖地说:“这么多天又折腾又相看两厌的,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我还没有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魏逐风用奇怪的眼神瞟了他一眼。

“都说了相看两厌了,为什么要认识?”

“……没人情味的家伙。”他开着玩笑承诺,“如果我死了,我就把我的骨头送给你。”

“折骨附疽,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

“说说而已,你以为当真的?我的骨头可是好东西,等皮肉褪尽了,你再来看水银不侵,火烧不尽,连灰都撒不出去哈哈哈。我谁都不给,我要回家买在槐树的那口水井下。”

“是真的吗?”陆扬问,“在哪?”

魏逐风小心翼翼从胸口剪出一个被烧得乌黑的布包,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