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和敲鼓更凄厉了。
“但是现在还不行。”
风声打了个问号。
陆扬说:“再见,下次见。”
他先将那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幻境傀儡按着肩膀转过身:“行了,快告诉我出去的办法吧。”
傀儡呆着眼,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掏出来一个破碗,旋地一坐。
陆扬:“……”
他微微探头,打量了下:“原来上一世是个乞丐。”
四处一片冷寂,忽然火光照亮在他的眼里,他打了个激灵——
现生中有人找到他了。
火光飞速打了个照面,擦肩而过。
他张开掌心,穿了个空。
天边下起米粒大的小雪,将祭祖的火种一点点浇灭了。
光影稀疏,他一圈圈在幻境里走着,找不到破局之法,一头雾水下只好郁闷地坐在乞丐对面,撑着脸不虞地盯着他。盯着盯着,他默默又出神了,这孩子让他想到了个人。
乞丐一边抛洒着木屑,一边用干瘪的童音低低唱着:“夜半竹林声声响,风不吹,鸟不叫。是谁走在林间路,快快走莫停步,前有白船送归途。”
……
“娘,唱成这样能换来赏钱吗?”
“要再活泼些,自然些,会更讨人喜欢。”
“哦。可是我活泼不起来。这首歌也很奇怪,每次我唱完晚上做梦都会梦到老虎。”
娘大笑三声:“让你去当小乞丐只是玩笑话,更何况在这宫中乞讨有何用?你只要记住就好。”
把破烂的虎头帽从头上拽下来,小孩兴奋道:“以后用!”
教育理念十足超前,娘亲说:“对,总能用得上的!”
……
“总有白船送归途。”
“你是谁?”傀儡人没头没尾地质问了一句。
陆扬默了一瞬。
他当然知道眼前迷雾之景并非实景,却是他的心魔。
光影下让他想到那个寒冷的雪夜,还有那个孩子。
陆扬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他,然后转身就跑,拔足狂奔,没冲两步,然后重重撞上了一堵人墙。
硬邦邦,整个人撞懵了,恍惚片刻,才顺着雪色透出的微光一点点擡头,细细分辨,眼中有些不可置信的期待。
一只温热的手落在了他头上,摩挲了一瞬,随后紧紧攥住手腕,不分青红皂白强行将人给拽了出来。
他眼前燃起明亮的火种,像跨越了什么生与死的边界。
陆扬几乎是瞬时就能猜到小臂马上会出现一圈青紫色瘢痕,就被半抱在怀里。
好巧,正是他梦中的人。
替他挡过刀,与他并肩作战过的亲眷,看到会不会耻笑他?
满山低吟,雪落满头。
他害怕被错误解读,电光石火间福至心灵,小声地说:“我是照料到你不再发烧才离开的。”
从人间鬼蜮两侧游走,也害怕落下没能交代的话。
“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了,天寒地冻里那个小孩不需要谄媚地乞讨,才能获得过冬的厚被子。”
他听见心跳声变得有点僵硬。
魏逐风在他脸侧沉默地吻了吻,停下来后,又碰了一下。
“我一直找不到好的时机,总觉得下一次会更好,会有更多时间考虑。”
还没等说完,魏逐风掀开了一直抱着的木匣。
“我猜你不记得了。那日醉酒,你说我耳上就缺一枚耳坠。这枚珊瑚珠成色上佳,很亮,只可惜不是蓝色。因此买来,也不是给我戴上的。”
“诸位亲朋在上,诸令正魂收讫。”他喘息声带出一阵虚无的白雾,鞋边踩了许多积压的黑土,只有仔细看才能眼见的狼狈不堪,一字一顿强硬到可怕。
陆扬笑了,眼尾上扬。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满不在乎地接过了那对艳红如血的圆珠,刺啦一声穿入左耳,血珠从耳垂滚落,滴答滴答染红一片雪地,很快被干枝枯叶渗吸,没入泥土里,渐渐隐没了踪迹。
他呼吸变得很快,心动过速,郑重其事,却惊觉无关病症。
犹豫难决落下帷幕。
山风又吹起来,像许多人的低吟。
“诸位亲朋在上,诸令正魂收讫。”他一如秉性地哄骗道,“至此为凭,死生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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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演《封氏闻见记·纸钱》:“今代送葬为凿纸钱,积钱为山,盛加雕饰,舁以引柩。按,古者享祀鬼神有圭璧币帛,事毕则埋之,后代既宝钱货,遂以钱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