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磬余音散入暖风里。
张衍清正捏着那粒鸽血石。
铜鹤口中的水流渐歇,最后一盏漆耳杯卡在莲花纹凹槽里,盛着半杯将倾未倾的残酒。
场上众人的说话声一一传入李毓灵的耳朵里,她的记性极好,蔻枝简单地跟她说了有谁在,她倒是能与名单一一对应起来。
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吟诗作赋。
李毓灵有些头疼起来。
外邦人身量矮,会骑马射箭又对吟诗作赋一窍不通,看了三天,竟是一个人都不符合。
“酉时三刻闭园——”太监拖长的尾音惊起柳梢黄鹂。
李毓灵垂眸盖住眼底的焦躁。
贵女们鬓边的绢花在离席时簌簌颤动,孔夏瑶提着石榴裙追上来:“堂姐可要与我同乘?”她指尖还沾着曲水流觞用的金粉,触碰到了李毓灵的手背上。
白皙的手背上几日前受的上留下的疤痕已经淡了许多,被金粉蹭上,在阳光下一照射,显得有些亮眼的漂亮。
“阿灵,我有话对你说。”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轶此刻正一脸歉疚地看着李毓灵。
对于王轶脸上流露出来的神色,孔夏瑶这个不知情的人觉得有些新奇:王姑娘竟然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事?
“多谢王姐姐,只是…”李毓灵朝着王轶说话的方向看去,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瞧着像林间晨雾刚消散的嫩草上的水珠,晶莹又滚圆,“太傅府还有些私事。”
李毓灵自然不会这么快就往外走,她对王轶说的话也是在暗示她,关于昨日王轶对她的建议,她不打算听,依旧决定让太傅府的长辈顶多。
她的违逆像暗流涌动的地下水流,表情上和气又温柔,王轶看着她的脸,险些被她迷惑住,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深意。
李毓灵屈膝行礼时,三天来所有画面在脑中飞旋:马场上扬尘的白蹄、箭靶中心淬毒的银光、还有那晚上游船时朱敬堂说的话,她听到的声音,看到的画面。
——她听见谢敬贞与谢敬敏在吵架。似乎是对于谢敬敏的任性,谢敬贞有些无可奈何,她在劝说着什么,可惜谢敬敏丝毫听不进去。
阳光漫过九曲回廊时,李毓灵借口有东和西落下又停在兰汤阁内的房间门前。
她的指尖抚过青砖缝隙里干涸的蜡油,她忽然想起第二日射箭比试,一直都没有见到的一个人。
对方本应该出现在靶场的,因为对谢敬贞,有着不同寻常的恶意。
但是李毓灵并没有听见那道声音。
“李姑娘好兴致。”张衍清的声音惊落梁上积灰。
他提着六角宫灯立在三步外,灯罩上山茶花纹与李毓灵衣襟处的褶皱重叠,“莫森说暗道今夜子时就要封了。“
“张大人。”李毓灵嘴唇微微动了下,二人的声音在这静谧的一角互相穿插。
张衍清轻笑一声,宫灯忽然倾洒。
李毓灵在黑暗降临的刹那被人揽住腰肢,旋转间后背抵上冰冷的砖墙。木门拉开的时间,她听见男人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李姑娘可知,外邦细作最擅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