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外面天色明显暗了下来，颇有一番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而一旁早已被叫醒的多宝，此时衣冠不整，平日里最喜爱的拂尘早已不知在何处。
他醒来后，看着一片乱糟糟的大殿，看着一脸杀意的宣文帝，便直直跪了下来。
没过多久，他的膝盖便没了知觉。
寿宁宫偏殿的地砖，不断散发着深秋的凉意，
不知是身体冷还是心头发寒，让他止不住地发抖。
他额头抵在青砖上，血渍混着冷汗糊住了睫毛，视线里只剩一片模糊的红。
“说吧，父皇到底去了何处？”
“奴才当真不知太上皇去向……”
话音未落，夜朗庭靴底便狠狠踏在他撑在地上的手指。
只一下，骨节碎裂的声响便传了出来。
一阵几乎能挑开房顶的惨叫声传来，这时一人走来，用鞋尖挑起多宝下巴，
多宝抬头，看见来人时，口中的话带着十足的诧异：“黎阳？”
黎阳脚尖向前一送，多宝被踹了个趔趄，只听黎阳冷笑开口：
“多宝公公这双手，往日可是连太后娘娘赏的茶，都要挑三拣四的。今日就这样废了，可是可惜了。”
“你何时成了皇上的人？亏得陛下如此信任你！”
他原本还想装傻，但看到黎阳后，是真的怒了。
黎阳笑了，他向着宣文帝方向拱手，语气不咸不淡，
“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咱家可一直都是陛下的人。”
音落，黎阳的脚又踢到了多宝下巴上，将人踹飞出去。
多宝疼得眼前发黑，却死死咬住后槽牙没吭声。
他低着头，目光扫向窗外，看着日头方向，他在心中祈祷，太上皇能逃得快些。
就在黎阳还想继续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禁军统领快步来到殿中，语气相当急切：
“陛下，安国公府出事了！”
宣文帝捏着茶盏的手一顿，茶汤表面映出他骤然紧缩的瞳孔：
“说清楚。”
“刚收到的消息，安国公和世子……”统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都没了，人化成了一滩血肉，若非衣裳配饰和身上胎记，还认不出来。”
咔嚓——
许是近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导致原本沉稳的宣文帝时常急躁。
不过好在茶盏被他捏碎，但没有受伤。
今日在寿宁宫外听到的一切，让他将这些时日的事情全都理了一遍。
不想还好，这一想，他将许多事情都想了起来，
原来，自己上位后，白莲教愈发猖獗的原因，并非自己能力不足；
而通过昨日老三和孙儿的话，他也知道，自己女儿所做恶事，并非全是跋扈，更是被胁迫；
而父皇这些年，不止荼毒百姓、残害大臣家眷，就连他后宫嫔妃，也没有逃过劫难。
如此种种，简直就是对他无情的嘲讽，嘲讽他无能！
而这安国公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将赵家围了，彻查！”
统领领命，带着一众手下离开，殿中再次恢复平静，只剩搜查声窸窸窣窣。
虽然还没有查到地道位置，但陆续有人搜到各种东西，此时被摆到宣文帝面前。
宣文帝看着面前厚厚一叠密信，以及诸多陶罐，他也失了逐一查看的心情，
想来，无非是太上皇与手下、白莲教、亦或是与敌国人的通信罢了，
至于那些陶罐，应当是一些蛊虫所需。
这时黎阳快步起来，拱手开口：
“启禀陛下，靖王殿下寻到一片密道，此时已经追了上去。”
宣文帝闻言大惊，脸上并无喜色，反而又多了几分担忧：
“他怎可亲自去？受伤怎么办！”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便下令：
“秘密监视苗疆使者，不要放过他们做的任何事，就连几时吃了几碗饭，也务必看清楚！”
此时的镇南侯府，躺在墨园的苗疆圣女缓慢睁开双眼，
红姑见状，连忙起身，回头开口：“叶小姐快来，圣女醒了！”
叶无双为其详细诊脉，而后点头：“除了虚弱一些，并无大碍。我为她开几副方子。”
圣女的双眼始终被蒙着，听完最近发生的一切后，她沉默良久。
红姑本以为，圣女会问苗疆形势，却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对叶无双说的：
“你天赋很好，我能感受到，子蛊虫在你身体里已经成熟。
如果你愿意，它也许会成为下一个蛊王。”
圣女一番话出口，叶无双还算淡定，但红姑却坐不住了，
她几乎是弹跳起身，握住圣女双手，声音都带上了颤抖：
“真的？若是如此，苗疆便有救了！”
“红姑你别这样，也许，叶姑娘不愿如此呢！”
“若她体内真能孕育出蛊王，那她便是下任圣女，如此机会，她怎会不答应？”
他们二人说话时，叶无双插不上嘴，直到二人商议的差不多后，红姑才回头看向叶无双：
“叶小姐何时与我们动身？不如就尽快，明日如何？”
“我何时同意了？”叶无双好气又好笑，但她能理解对方的心思，也没有说太难听的话：
“苗疆就算了，我想浪迹天涯时，就没考虑过去那里，现在就更不想去了，我实在无法接受你们吃的东西。”
她指着圣女继续开口：“圣女已醒，快点将我身上的蛊毒解开，再将我心头的东西取走。”
尽管圣女二人相当惋惜，但到底没有强迫这位救命恩人，
红姑在一旁，口中不断叨咕“可惜了”、“近百年了，终于有机会孕育蛊王了，却被拒绝了。”
圣女在一旁安慰开口：
“我可以将子蛊送到你身体里，若是能成蛊王，你便是下一任圣女.”
驱逐子蛊的过程相当复杂，这子蛊不像寻常蛊虫一般好对付，反倒狡猾得很。
圣女眼前轻纱已经解下，直视着叶无双，而红姑在一旁帮忙。
三人忙活了许久，子蛊终于从叶无双的身体里爬出，顺着红姑割破的掌心，一点点爬入红姑体内。
蛊虫离体的一瞬间，一股没由来的失落感席卷心头，让她感到人生无望，似乎，她重来一世也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