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人缓步走来,脚下青草竟自行分开一条小径。他每走一步,九位金仙周身的金光便黯淡一分。
最妙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等人高的泥人,粗陋不堪,不过涂得大红大绿,甚是喜庆。
“丁子户!”为首金仙脸色骤变,“此事与你无关!”
老道人在洪浩身前站定,慢悠悠道:\"谁说无关?这小哥是我远房亲戚,正经说来,呃……算是外侄一辈。\"
这明显就是睁眼说瞎话,他不知多少万年的老怪物,洪浩才几岁。
九位金仙齐刷刷后退三步。这老道一身道袍洗得发白,远没有他们这般光鲜亮丽,却让他们如临大敌。
为首金仙面露为难之色,“此子破了玄天镇魔符,其罪……”
“老道今日心情好。”丁子户摆摆手,不让他继续讲,“你们现在走,我就给我外侄一个面子,不与你等计较。”丁子户轻描淡写,说得寻常。
“你!”一位金仙怒喝,却被同伴死死拉住。
“啧啧啧……”丁子户瞧着那外金仙摇头叹气,“狗娃,当年你便是着急忙慌,生怕赶不上的模样。如今位列仙班改头换面,却还是没个长进,当真是那啥……改不了吃那啥。”
看来丁子户与这帮金仙却是同辈旧识,连对方小名都知晓。
那金仙脸色涨得通红,猛地踏前一步:“丁子户!当年你确实胜我一筹,但如今我已位列仙班,而你不过是个凡间散修!今日我就要——”
这一回旁边同伴却没有拉他,毕竟刚刚丁子户的话有些过了。再则,这一众金仙也想知道如今的丁子户究竟如何,有个出头鸟探一探总是好的。
他当年再厉害,总也没飞升,说来应是差上一层。
“吉祥。”丁子户头也不回地唤道,“去陪这位仙长玩玩。”
那尊红泥捏的泥人突然活了过来,笨拙地迈着步子走上前。它动作僵硬,活像个提线木偶,怎么看都不像能打架的样子。
金仙见状大怒:“你竟用这等粗劣泥偶羞辱本仙?!”
吉祥歪了歪头,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扬起泥手就是一巴掌。
“啪!”不知为何,大罗金仙竟真的被这笨拙的泥人结结实实的呼到脸上,躲也躲不开。
清脆的响声在山谷间回荡。那金仙竟被这一巴掌扇得原地转了三圈,道冠歪斜,脸上赫然印着五个泥指印。
“呜……”金仙捂着脸,眼泪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你、你……”
更丢人的是,他这一哭,鼻涕泡都冒出来了,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孩童。
其余八位金仙目瞪口呆。他们这位同僚虽性子急躁,但好歹也是正经渡过天劫的大罗金仙,竟被一个泥人一巴掌扇哭了?
丁子户叹了口气:“狗娃啊狗娃,你这爱哭的毛病还是没改。”转头对吉祥道:“回来吧,别把仙长打坏了。”
吉祥笨拙地走回老道身后,又变回了一尊呆板的泥像。若不是那金仙脸上还挂着泥印,众人几乎要以为方才是一场幻觉。
“现在,”丁子户笑眯眯地看着九位金仙,“诸位还要继续吗?”
八位金仙齐刷刷摇头,架起还在抽泣的同僚,头也不回地驾云而去。那仓皇逃窜的背影,哪还有半分仙家气象?
洪浩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原本以为会是天崩地裂震古烁今的大阵仗,竟然一记耳光便结束。
“多谢老前辈相救。”洪浩恭敬跪拜,其余人也都跪下,毕竟,今日若不是丁子户赶来,他们恐怕难以善了。
丁子户一抬手,众人便被拉起。“无须拘束自然最好,小哥你知我不喜这些虚礼,都起来说话。”
洪浩知他性子,当下也不再多客气:“此地偏僻荒芜,前辈是路过此地,还是专程赶来?”
丁子户微微一笑:“我是感受到我老哥哥一点气息,才赶过来查看一下。”
洪浩一愣,旋即明白,“前辈所讲的老哥哥,可是老匹夫前辈?”
“正是。”说来丁子户着实了得,落霞山距此天远地远,洪浩不过是得了老匹夫一招传承,施展两回,便被丁子户感应。
丁子户望着远方,目光悠远:“当年我们那一辈人中,老匹夫是最出色的。他天资卓绝,不到百年便修至飞升之境。”
洪浩突然想起老匹夫讲过当年一巴掌扇哭丁子户,看来所言非虚。
他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可就在众人以为他要飞升时,他却突然宣布放弃。他讲——”丁子户模仿着老匹夫的语气,“这天地灵气有限,我若带走,后人还修什么?”
洪浩心头一震,这正是老匹夫告诉他的道理。
“那时我们都笑他傻。”丁子户继续道,“可后来,北境草原开始沙化,东海鱼群渐渐稀少......我才明白他说的是对的。”
他转头看向洪浩:“我受他影响最深,也学他留在人间。只是没想到……”丁子户的声音突然低沉,“有一天他突然失踪,我再也没找到他。”
丁子户的目光落在洪浩手中的水月剑上:“今日感受到逆天诀的气息,我才知道,原来是被那群小人镇压在此。”
他的语气平静,却让洪浩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丁子户轻声道:“他们怕他,怕他的道理传开,怕越来越多的修士明白这个道理。”
“只不过……”丁子户轻叹一声,“这天底下明白这个道理与信奉这个道理,中间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啊。”
洪浩点头应承,“老匹夫前辈也讲过,人性本恶,都是自顾自,其实没几人愿意听他的道理。”
“便是这样他们也怕他怕到这般田地。”丁子户微微一笑,“至少你听进去了,是么?”
洪浩一愣,旋即恭敬道:“要讲信他,老前辈恐怕是第一个信他之人。”
丁子户哈哈一笑,摆摆手道,“不讲老匹夫了,讲讲小哥你自己,为何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须知这地界在我们那个时代就是苦寒流放之地。”
洪浩不敢隐瞒,将自己离开落霞山后的经历择紧要处给丁子户讲了一回。
丁子户望着洪浩仔细打量,突然伸手在他胸口轻轻一点。刹那间,洪浩体内金红两色火焰同时显现,在经脉中交织流转。
“小哥,一山不容二虎,你可知这两股真火为何能和平共处?”丁子户眯着眼睛问道。
洪浩摇头:“晚辈只觉它们相辅相成,并未感到不适。”
“那是因为金乌认主时,你体内经脉被雷劫重创,两火不得不联手修复。”丁子户捋着胡须,“可一旦伤势痊愈……”
他忽然屈指一弹,洪浩顿时闷哼一声,只觉胸口如遭雷击。更可怕的是,体内金红两火突然开始剧烈冲突,灼烧得他五脏六腑仿佛要化为灰烬!
“前辈!”暮云惊呼上前。
丁子户摆摆手,又在洪浩眉心一点。那股灼烧感立刻消退,两火重新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