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州街头。
“小黑子,个不高,心肝黑,手也黑,封人门,砸人碗,逼死丈夫抢人媳.”
一群无知且又快乐的孩童在街上蹦蹦跳跳的传唱新学的童谣。
至于这些童谣是从哪里冒出来,是谁编的,一时间谁也找不到源头在哪。
与此同时,在这些童谣在大街上传唱的时候,街头茶馆里的闲汉们也正围坐在一起,绘声绘色的讲述“海瑞逼死良民,强占民女”的荒唐故事。
好像从这一天起,海瑞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管是天真孩童,还是市井闲汉,他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并且在人流来往密集的酒肆里,在酒肆的墙上,也不知从何时,也贴满了丑化海瑞的画像。
这些画像里的海瑞被画的尖酸刻薄,俨然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贪官模样。
苏州府衙门。
海瑞看着面前已经堆积如山的诉状,面沉如水,眼中的怒火时隐时现。
可见海瑞也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海瑞扪心自问,自己兢兢业业做官,不敢说百分百的无私奉献,但至少从未干过欺压百姓的事情。
可如今江南地区的百姓们却在这样的传说和造谣他,仿佛他海瑞已经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贪官,大坏蛋!
“老爷,要不我们不干了吧。”
海瑞的老仆海安小心的看着海瑞的脸色,他心疼极了。
这段时间光是海安听到和看到的这些事情,都已经让海安忍不住的心惊肉跳起来。
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不分是非善恶的攻击和造谣海瑞,让海安心里难受极了。
要知道在他跟随伺候海瑞的这些年里,海瑞身上的一件衣服不穿到破旧到不能再旧的地步,他都是不肯换新的。
而且,即便是这些年朝廷给的俸禄和补贴也能让海瑞过上小康的日子,可是海瑞还是会将多出的银子匿名捐给济善堂或县蒙学,接济穷苦百姓和读不起书的孩童。
但就是这么一个清廉的好人,就因为查了董份的案子,现在都被人糟塌成了这样,以后若是不能澄清,这骂名可是要背千秋万代呀!
海瑞回头看着担心自己的海安,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公道自在人心,百姓们不过就是被暂时蒙蔽了而已。只要我行得正坐得直,何惧这些魑魅魍魉!”
“可是.”、
海安欲言又止,又忍不住道:“高阁老今早来信,说总督府都已经收到三十多道弹劾您的奏章,要联名弹劾您.”
海瑞闻言目光一凝,他又看着海安道:“不必管它,想告就让他们告吧。现在只要我能把董份的案子捋清,真相自然会大白于天下,到时候百姓们肯定也不会再如此了。”
海安看着如此坚持的海瑞,心里难受极了。
接着他又说道:“老爷,老夫人已经被气病了。而且我还听说有数百百姓在南京拦路喊冤,说说要高阁老为他们做主,严惩贪官海瑞.”
海瑞顿时激动起身,“你说什么我娘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海安道:“今个一早送来的信儿。”
海瑞顿时急道:“备马!我要去看我娘!”
海瑞是一个孝子,其他人动摇不了海瑞内心分毫,但是她娘不同。
他从小就是被母亲一个人拉扯着长大的。
如今母亲跟着他,也没享多少福,却遭了这么多罪,海瑞心中是愧疚的。
海瑞匆匆离开衙门,骑着马就朝着老母亲所在的民宅小巷而去。
海瑞在安排母亲住宿的时候,也是坚持不占官家便宜,自己出资在南京城内租了一个小院子安顿家人。
就在海瑞匆匆回家看望母亲的时候。
身在无锡的张居正,此刻正与鄢懋卿一起密议最近的事情。
“张部堂,情况不妙啊。”
鄢懋卿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紧张无比的看着张居正。
虽然他俩是平级的尚书,但在张居正面前,鄢懋卿还是很自觉的,从来不摆谱,而是低一等的姿态在张居正前。
好像张居正是他的上司一般。
张居正看了匆匆而来的鄢懋卿一眼,也端起了一杯茶水,内心无奈的喝了一口水。
他本来是要在无锡对顾家出手的,但可惜他没有海瑞那么勇敢,没能直接上门拿人。
现在苏州那边闹起来了,张居正感觉自己很对不起海瑞。
鄢懋卿激动道:“部堂,无锡这边也闹起来了。今早有暴民冲击衙门,打伤了三名差役,还砸了大堂!”
张居正听到这话,也忍不住一丝怒气溢出,他忍住怒火问道:“可查出幕后主使者是谁”、
鄢懋卿无奈的摇头,叹息一声道:“都抓起来了,审问一番下来,都是一些无知小民,听了街上传说的事情,受人蛊惑才冲击的衙门。”
张居正气的一拍桌子,“真是无法无天!这江南到底是谁的天下”
鄢懋卿缩了缩脑袋,他最近也慌得一比,最近也有不少人拿着他之前的事情说事,也有不少人在弹劾当年巡盐时候的罪过。
可是那些“罪过”,可都是被嘉靖皇帝褒奖过的。
要知道之前的巡盐总管,一年到头能收到的盐税,都不及鄢懋卿当年巡盐的零头。
现在,有人搬出这些事说事,鄢懋卿的心里是真的很慌。
他很担心事情闹大了,嘉靖皇帝和裕王翻脸不认人,将他又和严世蕃画等号。
倘若要是如此,他就是惨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鄢懋卿也缩了缩脖子,继续对着张居正压低着声音说道:“部堂,今早的时候,冯公公派人传话,说钱家和顾家已筹集白银三十万两,准备上京打点告咱们在江南胡作非为,扰乱地方,鱼肉士绅,欺压良善.”
“三十万两”
张居正眼中精光一闪,呵呵一笑道:“好大的手笔呀!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跟朝廷对着干了。”
张居正起身在屋子里踱步,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张居正看着鄢懋卿道:“鄢尚书,你继续内查户部,务必将户部内的蠹虫和传递消息的内应都找出来,这件事不仅关系到我们的成败,更关系到你的身家性命!明白吗让我去会会这些‘义民’!”
鄢懋卿当即激动回道:“明白!”
接着鄢懋卿又犹豫的紧张道:“部堂,您亲自去,会不会太凶险了,不如等海中丞那边.”
张居正大手一挥,“不必!”
张居正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刚峰在苏州已经够忙了。再说,我张居正也不是泥捏的,倘若在这个时候还做缩头乌龟,只会让王爷失望,让人看扁!”
张居正此刻也鼓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他也要站出来,帮海瑞分摊火力了。
要不然,他都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